時當正午,陽光燦爛。
幾只賊頭賊腦的禿鷲,掠過亂石嶙峋的怒濤山脈,在低空中滑翔而過,將自己不祥的影子,投射在裂魂之地的荒涼原野上。
很快,它們就追隨著幾只狂奔的鬣狗,找到了自己的覓食地點。
那是怒濤山脈腳下不遠處,一片呈現出詭異暗紅色的土地,仿佛由淡黃色沙土構成的荒原的肌膚上,生長的一顆極不和諧的黑斑。
禿鷲們追隨著腐尸與爛肉的氣味,振翅向下掠去。
于是,它們本就善于發現死亡的淡褐色眼睛,果然發現了死亡。
那片土地的黯淡顏色,并不是天然生成,而是在血液和火焰的共同作用下沉淀而成的——就在這片暗色沙土上,成百上千具扭曲、斷裂、骯臟的人類尸體縱橫交錯,如畢加索的名畫《格爾尼卡》般,構成地獄在人間的一幅投影。
這片土地上原先生長的荒草,已經經過了戰火的焚燒而碳化,如今更像是從地獄深處伸出的、一根根黝黑而纖脆的手指,在初冬的風中瑟瑟發抖,仿佛隨時都會散作灰渣隨風而去。
亂葬崗的邊緣地帶,還有幾輛貨車的殘骸:拉車的馬匹和車上的貨物早已不知去向。
空蕩蕩的車廂上,立著幾只先到一步的禿鷲——從它們鼓囊囊的肚皮來看,顯然已經在這些無人埋葬的人類尸體間,享用過一頓腐肉大餐。
但這片充斥著死亡與災禍的土地上,并非沒有人類的氣息。
兩個瘦小的身影在尸骸間穿行著。
這是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男孩十六七歲,女孩要小一點,看起來似乎是一對兄妹。
在禿鷲們的注視下,他們一具一具地檢查著地上的尸體——兄妹中的男孩,從尸體上剝下一件件破損不嚴重的衣服交給妹妹,妹妹則將他的收集成果裝進一只布袋。
偶爾,他們也會從尸體身上找到幾枚銅幣,或是些值點兒小錢的寶貝物件,每當這時,兄妹的臉上就會洋溢起歡快的神色。
對于這兩個穿行在尸骸間的孩子,荒原上的禿鷲只是擰著脖子看了看,并沒有什么別的反應,還是專注于自己的覓食;
禿鷲們專心致志地啄食著死人的眼珠,孩子們專心致志地收集著死人的遺物;
在這片每個生物都為生存竭盡全力的荒原上,人和禿鷲,仿佛也并沒有什么差別了。
一陣遠遠傳來的馬蹄聲,打破了這片亂葬崗的平靜。
佇立在尸體、貨車殘骸上的禿鷲們陡然驚起,振翅而飛,宛若一大片騰起的烏云;
在亂葬崗周邊游弋的鬣狗,聽到馬蹄聲,也略帶不甘地回望兩眼,夾著尾巴逃走了;
專心于從尸體身上收集財物的一對兄妹,聽覺并沒有動物們那么敏銳,因此,當響亮的馬蹄聲傳入他們的耳膜時,那三名騎士,已經策馬來到亂葬崗的邊緣處了。
男孩急忙從尸骸間彈跳起來,拽起妹妹的手便往亂葬崗的另一側驚慌逃去;小女孩艱難地跟著哥哥的步伐,但她的小手仍然緊緊攥著那只裝滿“戰利品”的布袋,絲毫也不敢松開。
這一對孩子,穿越累累尸骸、跌跌撞撞地跑遠了,最終在三名騎士的眼中,縮小成荒原上兩個模糊的影子。
夏侯炎手握馬韁,看了看逃走的孩子,又看了看眼前尸橫遍地的亂葬崗,表情復雜。
在他左右兩側,是愛麗絲·康姆斯托克和克萊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