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淵回答道:“并非不適宜用來治國,而是,不適宜用來治理當下的國度。你要知道,墨家宗旨,素來與王權宗法相抵觸。”
“世間之國,無不是以王權為中心,聽你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將來很有可能會出現,不屬于王權治理的國度?此話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燕丹輕笑一聲。
嬴淵淡然道:“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燕丹豁然起身,背對嬴淵,目視正在舞臺上鶯歌燕舞的那些女子,開口道:“世間大同,天下兼愛,乃為大勢所趨。”
聞聲,嬴淵低頭小酌杯中酒水,回味一番后,笑道:“有目標、有理想是好事,但,說到底,這只不過是理想罷了。”
“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墨子言,愛人若愛其身,則大同不遠矣。”
燕丹的意思是說,若天下人人相愛,則再無戰亂,平民庶子,也可以翻身做皇帝,但前提是莫要人人相惡。
否則,會引發制度的崩壞,江山倒懸,社稷傾覆。
“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墨家的思想,是超前的,但,放到現在來說,只是不切實際的理想罷了。”
嬴淵話音剛落,旁邊便有人鼓掌。
眾人看去,卻見是公子韓非。
“兩位的言談實在是精彩,本以為來到這鼎鼎大名的妃雪閣,只能欣賞燕舞,沒想到,還能聽到兩位大才在這里談論墨家之道,實在是不虛此行。”韓非向燕丹以及嬴淵拱了拱手。
“我道是誰,原來是韓國的九公子,韓非。”
燕丹曾見過他,所以,今日見他來此,倒是不難認出。
“太子丹之名,在下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實屬碰巧,緣分使然。”韓非面帶微笑。
燕丹去過齊國,見過在荀子那里求學的韓非。
但是,當時專心研習功課的韓非并沒有注意燕丹。
他只是通過一些細節加上二人言談,就揣測到了后者的身份。
“想必這位就是致使五國伐秦之戰失利的罪魁...冠軍侯吧?”
韓非差點說漏了嘴,為掩飾尷尬,言語落地后,只好大笑起來。
嬴淵點了點頭,道:“我讀過你的‘顯學’,寫得很好。”
顯學一篇中,有他對于墨家之道的獨特見解。
“過獎。”
韓非笑了笑,然后繼續說道:“其實,冠軍侯說墨家不適合治世,非倒是有不同見解,就拿五國伐秦之戰來說,若是各國將士,皆履行《非攻》一篇中所言,‘寬吾眾、信吾師’,則必然天下無敵矣。”
他的意思是說,作為君主或者是軍中帥將,必須要有寬仁的心思,只有這樣,才能不拘小節,萬眾一心,將弱小聯合起來,抵抗強大。
若是五國伐秦之初便如此,則秦國必滅。
嬴淵聽到他的話后,眉頭微皺,在心中喃喃道:“這貨,不會是來故意找茬的吧?”
他在今日見到韓非,還是有些意外的。
盡管知道韓非也會來參加潛龍堂的以物易物。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釋然了。
畢竟,剛回到韓國不久就喜歡上了紫蘭軒的主,來到燕國,怎么能不瞧一瞧這妃雪閣?
“公子韓非所言,句句精辟,世人,小覷墨家久矣。”
燕丹很高興。
韓非在傻笑。
嬴淵則暗自搖頭,“我只不過是說了一兩句實話,怎么就世人小覷墨家了?這世間,誰敢小覷與儒家并立的顯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