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嘉和。”
丘玥怔住。
看著面前的女孩,一時間被數不清的疑問占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她伸出手撫上千懿的臉,把她抱進懷里。
百年時間,流水已過,她在這天印中安然度日,那場浩劫般的戰爭過去了,痕跡也在隨著時間一同淡去。
今夕何夕,在天印北苑中,不過是黃歷上的字而已。
“這五百年你都去了哪里啊?”丘玥拂去眼角的淚,握住千懿的手:“讓姑姑看看。”
“姑姑,凡宇圣翼大人救了我,但我再回到這里的時候,父王從身后被人一劍刺穿胸膛,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是狄世煬,狄世煬他殺了我父親。”她倔強地說:“鹿麟神族盡數被屠戮,我能活下來是神的旨意,可既然回來,我就不能白白回來。”
“千懿,如今鹿麟神族的神早已散落民間,有些事情即使你不回來我也會去做。你既然回來,便同我安安生生過完這一世,世迦力量非你所想象!”丘玥搖了搖頭:“狄世煬身為神君,其下的夜渝將掌握鳳凰鎮十萬玄衣。一百年前,容瓔與容和王子爭奪儲君一位,卻被狄世煬送進密室,抬出來時已經氣息奄奄,迅速死去。虎毒不食子,狄世煬這樣無心無懼的神君,沒有人是他的的對手,活在這樣世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你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可明白嗎?”
千懿心中顫著:“從前姑姑視我如己出,你是我最親近的人。父王自己性命不保,如此他還是拼命把我送出了宮,讓我如何放得下?姑姑,在這楓宴城,你既想要隱于世間,又何必屈居在這和世迦神族咫尺之遙的地方,時時處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為的又是什么!?既然從沒想過復仇為何不離開?”
“留居天印,起初是我有心,因為我不信你死了。況你母后救我于水火,恩情我永世難忘,當年自菀琰王后逝世,鹿麟便開始不再安定如初。可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后來的世迦之亂與你母親的死有關。我只是知道,這么多年來,她在鹿麟受了那么多苦,卻總還要歡喜見人,對你父王沒有半句怨言,情字無悔,又何止只是情字而已?我并不想復仇,冤冤相報何時了?既能安定過此生,我不蹚這趟渾水,我也不允許你這么做!”
千懿從來沒有見丘玥如此嚴肅過。
“姑姑,我并不關心這世道!即使在我小的時候便知道,世迦一族驍勇善戰,本性卻冷酷如冰,這殺人如麻的武士高居廟堂。如今江湖荒涼。狄世煬善于玩弄權術,蠱惑人心,現在看來世迦之亂早已起風,只是我們被蒙在鼓里,我有恨,因為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么!那些平白無故死去的鹿麟子民,又做錯了什么!”
滿腔的委屈和憤怒將她撐得快要爆炸了,她擰著,活像一只受傷的小野獸。
“我想殺了狄世煬!從此以后,我就叫千懿。”她冷冷地說:“從我出生開始,靈醫便說我活不到兩千歲,我偏不信。若我能將自己這靈力馴服,是十個神君狄世煬都不在話下!”
“你……”丘玥見勸她不住:“你不許去!”
“姑姑!”千懿輕輕脫下手鐲,靈力洶涌地暴烈而出:“我能煉成萬靈刃,成為神族靈士,您真的不想嗎?看著自己父母兄弟死于他人之手,就是這樣了嗎姑姑?!”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打丘玥在心上。
她仍是搖頭:“意氣啊,意氣!嘉和,這件事絕對不能只憑沖動,你明白嗎?”
“我想父王回來!”千懿眼神木然地看著地上,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方才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他只是在深宮里忙著公務,一會兒就會回來,可他永遠回不來了。這場戰亂里,父親只保住我一人,可他只能保我一命,日后所有的路都要我自己走。可我要怎么走?背著如此深仇,我永遠不能安生。夜渝是父王最信任的鐵牙首神,但他給鹿陽的卻是背叛。世迦就算再強,也是強盜,強盜之族在此指點江山,姑姑,你比我了解這里,這些年你真得過得好嗎?”
一顆淚珠從千懿眼中落下。
淡淡的樹木清香氤氳在千懿周圍,她突然覺得冷了,窗外,天印北苑中那顆參天闊大的崖柏,正輕輕抖動著樹葉,如今,應該是初秋節氣,從前鹿陽四季如春,她還從還不曾體會過這樣分明的涼意。
然則眼下,年歲漂泊,物非人非,山河依舊,卻空留她一人。
“千懿啊……”丘玥欲言又止,握著拳頭一下一下,鈍鈍地砸在桌上:“你啊……”
“姑姑若是不幫我,這條路我自己走。”千懿說:“千懿深知路途艱險,但為鹿麟,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