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不過來了,來。”長痛不如短痛,洛楓當機立斷拉過千懿的手放在容淵的脈搏上,原本的微弱的脈象此刻更是在一點點削弱下去,此刻幾乎是完全消失。
但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千懿眼中的光亮瞬間熄滅,她慢慢地跪了下去。
“不是的……不是。”她語無倫次地搖頭,眼中流露著哀求之色:“洛楓,這不是真的,是你說他會醒來的,是不是,我不相信,是你胡說。”
“是我說的,但他現在醒不過來了。”洛楓鐵了心要讓千懿接受這事實,甚至沒去扶她,她拉著他的衣袖拼命搖擺,像個走失了小女孩,找不到父母,從此就要一個人流落這世間,洛楓別過頭去,淚水洇濕眼眶,千懿荒涼的眼睛讓他想起彼時在千年大祭上的再見,她跌進神族的游行隊伍,在街口瞬間沒了蹤影,渾身透著向死而生的凜然。
此刻她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后背微微顫抖著。
“千懿姑娘。”炎皓霆思忖良久終于開口:“容淵為東瀾海而死。你是容淵的謀士,自然也是東瀾海的恩人,日后東瀾海內可任意出入,任何神族都不得阻攔,東瀾海欠你一條命,日后刀山火海,皓霆萬死不辭。”
“千懿謝過皓霆王子。”千懿依舊面對著容淵,再沒了多的話:“主君已逝,日后不會再有刀山火海。”
“千懿。”洛楓在她身邊跪下,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良久,她方才開口:“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在這里。”
“這恐怕不行。”
“千懿。”
“出去。”她斂去淚顏,換上一幅平靜表情。
整個宮殿重新恢復安靜,就像沒有人來過,千懿重新俯在容淵手邊,把頭枕在胳膊上,一動不動,半晌緊緊咬住嘴唇,透明的潮水淹沒墨藍的瞳孔,沒有落下,好像怕驚醒離人的夢。
“容淵。”她嘗試著小聲叫他的名字:“容淵,你醒醒,別睡了,我是千懿,你不要我了嗎。”
毫無回應。
“你說東瀾海的夕陽很美,要帶我一起來看,我來了,東瀾海得了太平,我們要一起去看夕陽,你不記得了嗎。“
“你說讓我有什么應付不了的事情就告訴你,你一定會回來。我告訴你,我想讓你醒過來。”
說著說著,她終于忍不住,放肆地哭了出來,淚水浸濕整張臉龐,她眼前都是重影,無數回憶的畫面在心中交疊,離人魂魄已去,她哭得昏天黑地,好像身體中的最后一絲力氣也用盡了,卻始終都很小聲。
“生在這荒涼世界,家族滅門,眼看父母兄姐死去,我發誓要仇殺惡人,那時都不曾覺得黑暗會淹沒我,傷我一分一毫,終于走到今日,刀山火海皆可踏平,曙光在望,卻從未想過如今面對的是你的死。”
千懿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排山倒海向她而來。
舉起左手,手腕上的鹿麟獸環在微微發亮,她閉上眼睛,所有靈氣朝著一個方向呼嘯而去,她要摧毀這手鐲,若是鹿麟遺物在東瀾海被發現,難免波及其無辜的人,也會牽涉出更復雜的事情,這手鐲摧毀之后,她體內的混沌之力就會將她徹底吞噬,萬靈刃海水很快就會將一切都淹沒,而后的一切都會成為故事,再與她無關。
她睜開眼睛,手腕上散射的劇烈光芒照亮整個宮殿。
“活下去,為鹿麟。”父親的話不由分說在她耳邊響起:“永遠別再回來。“
哥哥姐姐的死,神宮混亂,血跡遍地,那一晚的凄厲的形狀如毒瘤,亦如磐石在心中生根,靈力已經燃燒到了極限,鹿麟獸環的邊緣開始融化。
“我想和父王一起,永遠坐在這里看星星。”她想起父王牽著她的手,那溫度滲進掌心,永遠地鐫刻成掌紋。
她忽而收住靈力,胸口傳來劇烈令人窒息的痛,她要替他完成遺愿,無論如何她還活著,既然活著,就不能白活。
屏息凝神之間,神跡般的畫面飄落而下。
容淵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容淵。”她不敢相信,喚他的名字,聲音宛如大災變之后最輕柔迤邐的云朵飄過天空,怕驚醒,又怕喚不醒。
那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再一次微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