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無奈搖頭:“為什么你剛來,我就可以許諾將來會給你工錢,她來了這么久,我就是讓她打雜?當日她剛來的時候,我也想好好教她,帶一個徒弟出來我也輕省些,可是她眼里沒活,不肯用心,我再有心也是沒辦法,又不好退了她……”說到這里,便有些悻悻然。
劉娥也有些無語,四丫這離間栽贓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愚蠢。這店鋪中只有三個人,事情簡單到一查便知,大娘又不是個糊涂的,怎么就會膽子大到這般地步呢?
卻不知四丫固然年幼無知,她后娘亦不是個聰明的,若是個聰明的,怎么會虐待前頭女兒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這種市井婦人越是在一個家庭一個大院里橫行慣了,越認為自己厲害能干。豈不知孫大娘再是和善的人,也是獨立門戶當街開鋪的人,三教九流能應付得來,便不是四丫那后娘能比的。這點小陰謀,自然一戳就破。
當下在劉娥的討好中,孫大娘不免好為人師起來,就把自己開鋪子所見所聞的一些家長里短、街巷新聞告訴她。她既然有心要把劉娥當成徒弟來教,自然也希望她靈醒些,不要出了事都要自己來收拾。
劉娥認真地聽了,自覺大為受益,不由更加佩服起來。
且說劉娥自初初歷了這些事情,不免心驚,又聽孫大娘講了許多人情世故、市井故事,自覺學到了許多知識,于是一邊刨著孫大娘問,一邊就把主意打到右鄰右舍去了。
就此之后,劉娥每日里略有些閑空,就到左鄰右舍去串門,她嘴頭甜,伯伯嬸嬸地一通叫,因這條街卻是離大相國寺不遠,都是小吃鋪子,每日里起早做活,下午到晚上就擺攤賣吃食,若不是熱鬧的日子,守著鋪子也是無聊。且都是一條街的人,看這小姑娘起得早,干活賣力,還一點就通,比原來的四丫強多了。于是高興起來也有給她說故事的,也有吹牛的,也有炫耀自己手藝的,一來二去,劉娥把整條街都混了個滾熟,甚至一些人家的點心手藝也偷學了些。她心里是有計劃的,將來要學孫大娘那樣開間果子鋪子,光學了孫大娘的還不夠,藝多不壓身的道理,她也是聽過的。
汴京城的一天,是從四更開始,那時候趕著上早朝的官員開始摸早出門,于是連同官員帶差役都會在路上買些小吃。官員既動了,連帶著衙門、市集等都一起開始了。
一般的人家,卻是稍遲起來,若是有人出門匆忙,還可以有供應洗面湯水的店鋪里洗面梳頭,再換個鋪子喝些煎湯茶藥,吃個早點。再遲些等天大亮的時候,則是各處餐飲都上來了,大的酒店不但供應酒菜宴席,還提供送餐,路上就經常見到提著食盒往各處送餐的。若有些大戶人家設宴,酒樓不但提供大廚帶著伙計上門,還包全套銀制的餐具。若是要辦理更齊全些,更會叫上幾家出名的小吃店上門分灶供應。孫大娘就去過好幾次這樣的灶上。
到了晚間,逛個瓦肆勾欄,然后就是州橋夜市,這夜市能夠一直開到三更天,還沒醒過神來呢,就又是一天了。
劉娥自入汴京,到了孫大娘果子鋪,初時就一直埋頭做活計,除了偶爾到州橋邊找找龔美外,沒敢看別的。但自從她往左鄰右舍串門之后,乘著有時候生意淡了,得了孫大娘允準,就每日里在汴京城東逛西逛,只覺得大開眼界。
如此約莫過了一個多月,忽一日才下了門板,就聽得外頭有人把門敲得震天響,孫大娘去開了門來,就見著大丫扶著一身是血的四丫,跪在門前不停磕頭。卻原來四丫的后娘被孫大娘上門來一鬧,失了面子,出門常被鄰居指指點點,她這等人自然不會反省自己的錯誤,便把怒氣發泄在四丫身上,朝打暮罵地虐待。
四丫挨打不過,哭著跑去找大丫二丫求助,只是這兩個姐姐原也是嫁得不好,自己也過得苦如黃連,哪里能救她來。只今日打得太慘,大丫怕再這樣下去,四丫會被后娘害死,無奈之下思來想去唯一能求助的便是孫大娘,只得再厚著臉皮上門。
孫大娘開了門,見狀也是不忍,只得把兩人扶進來,又叫劉娥去打水給她洗臉,又去尋藥鋪拿藥。好不容易安排停當了,又見著四丫涕泗橫流地道歉哀求,心中又氣又憐,猶豫片刻,還是轉向劉娥問道:“你說,要不要把四丫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