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無力的勸說,侍從們虛假的猜測,都無法避免一個事實:在這皇室的大宴中,他已經被皇帝排除在外了。細思起來,父皇為人一樣獨斷專行,從不容人有置喙的余地。然三皇叔的事上,自己多番頂撞皇帝,為三皇叔說情。是這一次又一次的違逆,讓父皇漸漸地厭惡了他,疏遠了他嗎?還是因為他病了,成了個廢人,不再是大宋最出色的皇子,不再是父皇眼中的驕傲了?
二十多年父子相處時的一幕幕情景,一一閃現。如果這二十多來年,父親待他也像對待其他皇子一樣平常對待,那么此刻的冷落,對他來說也不至于這么難以忍受。
然而偏偏不是,這二十年來,所有的皇子加起來,也不及待他這般的厚愛,盡管有些時候,這種愛變成了一種沉重的枷鎖,然而驟然發現自己被遺棄,那種感覺卻是痛徹骨髓的。
腦海中猛然間想到了兩句話:“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是因為這樣嗎?三皇叔遇難,滿朝文武,皇室宗親,無一人為之辨解,無一人為之說情。唯一的癡人是自己,卻原來自己做了世同嫌的人。他因為太愛父親,容不得父親的萬世聲名上有任何的污點,卻不知到頭來,他為此所作的努力,卻最終因此失去了父親。
元佐怔怔地坐在那兒,聽著他派去打探的人,回報來一波又一波的消息:“官家抱了八殿下一起騎馬!”“御宴上談笑風生,連隔墻都聽得清楚!”“陳王行獵,得了第一!”“今天連六殿下都射中了一只兔子!”“官家十分高興,還要移駕李相的府第去賞綠菊!”
元佐聽著消息,飲下一杯又一杯酒,流水般的山珍海味送上來,他一筷子也沒動,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著酒。
自中午飲到晚上,天色漸漸地黑了下去,消息仍在不斷地傳來:“官家帶了諸位皇子,在李相家烤肉呢!”“兩大壇子的酒都喝盡了!”“官家令諸位殿下賦詩,五殿下得了頭名了!”“官家取了許多上方珍玩賞賜諸位殿下呢……”
最后,是翊善戴元小心翼翼地來報:“諸皇子都已經散了,王爺,咱們也收了宴吧!”
元佐冷笑道:“散了,散了的好!世間的盛宴,終有這一散!他們散他們的,我獨自一個人,有什么聚散可言的?”
戴元不敢再言,退了下去。
元佐高聲道:“張起華燈,我要到花園再飲,飲個痛快!”
李妃不得已勸道:“王爺,您醉了!”
元佐推開他,大笑:“醉,我是千杯不醉的量,怎么會醉?世人皆醉我獨醒,怎么一個痛快了得!”
正說著,忽然撲喇喇的一聲,一只海東青飛進園中來,撞著了一扇宮燈,“啪”的一聲,眾人皆嚇了一跳。
元佐眼中寒芒一閃:“哪來的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