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丁謂的權勢越發地擴張了。
這一日,劉娥又召了劉德妙進宮講經。樞密副使錢惟演進宮的時間,太后還在談論經文,崇徽殿內侍領班江德明忙侍候著錢惟演到偏殿耳房暫候片刻。
雖是耳房,卻布置得一點也不簡陋,正值初夏,錢惟演還未進房,便已經覺得一陣涼風撲面而來。抬頭仔細一看,卻見四面的簾子都已經卷起,房子四角各擺著一桶井水,四個小內侍拿著扇子扇著。
江德明躬身引了錢惟演落座,兩個小內侍忙上前接過錢惟演的帽子,兩個小內侍跪著奉上銀盆,侍候著凈臉,錢惟演一路過來,也的確是滿頭大汗,索性由著他們服侍著洗了一把臉。
江德明又親自捧過一個白玉小盅來,錢惟演以為是茶,端在手里卻是一股涼意,開了蓋子才見紅艷艷的甚是可喜。錢惟演“哈”地一笑,側過頭去問江德明:“瓜汁?”
江德明忙堆笑道:“正是,這熱天氣奴才想大人也沒耐心喝那熱滾滾的茶,恰好有井水湃的西瓜,正是清涼又爽口。只是這西瓜吃得汁水到處,恐大人呆會兒要見太后,所以叫小的們輾出瓜汁來,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錢惟演大笑道:“正合我意!”說著瞟了一下四周,但見墻上掛著金碧山水圖,旁邊的多寶格上有著各式賞玩的器物、書卷,一并連圍棋都有,這哪是一個偏殿暫候的耳房,分明不遜色于一品大員的書房。
忽然見門簾掀動,有小內侍流水般地送上各式果子、點心等,用金線小碟足擺了二十四碟,錢惟演眉毛一挑,欲言又止,索性安然坐了下來,悠閑地輕啜著瓜汁,也不看那二十四碟點心果子。
江德明是何等伶俐的人,早就暗暗窺視著錢惟演的神情,見他臉色不悅,忙使個眼色,房內的小內侍們忙依次退了出去。
錢惟演見江德明將內侍們都遣了出去,暗想他倒也識進退,略一沉吟才道:“這里竟不是讓臣子們恭候的地方,倒成了享樂的所在。我是初次來此,你擺這等排場,卻是要討好誰來?”
江德明連忙跪地道:“奴才該死,因丁相往日間經常進宮見太后奏事,有時候就在這里候一下,有時等候得久了,奴才師父就布置了這些個,有時候也與丁相同坐飲茶。也是奴才該死,還以為……也能討大人的好……”說著,忙偷眼窺著錢惟演。
錢惟演一驚,轉而大怒,丁謂與雷允恭竟然已經跋扈至此,這已經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了,竟然也敢這等僭越排場,可見私底下,更是不知是何心腸了。他按下怒氣,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江德明:“你才多大年紀,便做到內侍領班,看來你師父很提撥你啊!”
江德明恭恭敬敬地答道:“奴才進宮第一天起,師父就教我們說,這宮里頭做奴才的心里頭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效忠主子。我們做奴才的,一衣一食、生死榮辱都是主子的,連自己的性命都是主子的。我師父待我固然好,可是做奴才的,最忌結黨市恩,憑是哪里來哪里去的,歸總了也都全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恩典才是。”
錢惟演銳利地看了他一眼,但見江德明整個臉煞白,眼睛直直地盯著地磚,嘴抿得極緊,身子繃得僵硬,顯得緊張已極,可是那跪著的身形,卻又透露出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勁來。心中一動,口中卻緩緩地道:“你不應該跟我說這個,你難道不知道我與丁相是兒女親家,情同手足嗎?”
江德明昂起頭,直著脖子道:“大人與丁相是親家,可是與太后更是至親啊!”
錢惟演“啪”地一聲,將玉盅重重地扣在桌上,逼視著江德明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能夠有這份忠心這份見識,難得,難得!”
江德明只覺得渾身冷汗濕透,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知道這一寶是押對了,重重地叩下頭來:“奴才謝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