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抿了抿唇,問“怎么不點燈”
今夜是正月十六夜,滿城花燈如晝。
這里卻半點燈火都沒有。
只月華如水,照見地白如霜。
“點燈做什么”虞雋輕笑,從她身邊走開。
前方,是敞開的屋門,門內黑漆漆一片,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
李瑤下意識想喊住他,可又沒喊出口。
這是他自己起居的屋舍,有什么不能進的
他邁過門檻,很快,就連衣角也沒入了黑暗中。
“當年在岳生處,每回顏博來,他總要我站在暗處,在燈火照不到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黑暗中,傳出虞雋幽幽渺渺的聲音。
李瑤說不出話來,不自覺朝著那片黑暗走近。
顏博的案子,曾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連當時被困深宮的她都有所耳聞。
禮部郎中顏博,帝師顏太傅之孫,禮部尚書顏越賓之子,汝南公主的駙馬。
同時,也是將三名貧寒書生凌虐致死的禽獸。
岳生就是被顏博囚禁凌虐的三人之一。
而虞雋,是當年岳生身邊一個小僮。
他親眼目睹了岳生的遭遇和慘死,也在若干年后,親自站出來指證顏博。
沒有人知道這個漂亮的孩子當年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我喜歡沒有燈的地方,這樣,我看得見人,人看不見我”
一簇火光兀然亮起。
李瑤驚得不自覺退了一步。
昏暗中,虞雋正俯身將火光送到燈芯上。
隨后,燈光盈滿。
他直起身,轉過臉看門外的李瑤,微微一笑“阿姐怕了”
一聲“阿姐”,教李瑤心尖一顫。
昏黃燈色下眉目旖旎的少年,恍惚當年行宮中華美陰譎的“太子”。
她真的怕。
怕他笑里的毒,更怕他眉梢艷麗的惑,仿佛能將人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阿姐可以進來搜查了。”他含笑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李瑤已經站在了門口,卻梗著脖子反駁“我什么時候說要搜查了”
他點頭“確實沒這必要,阿吳寢內,從來只有阿姐一人進過,斷不可能藏名男子。”
李瑤臉上一熱“當年皇后被搶去太子府沒進過你內寢”
虞雋輕嘆搖頭“那都是陛下做的事,阿姐這樣說,是想要害死我么”
李瑤閉嘴。
虞雋緩步走到她面前,隔著門檻,低頭看她。
他面容姣好,看著十分顯小,不知不覺,竟已抽長許多。
李瑤從前面對他時就有壓迫感,此時他的視線從上方逼來,越發令人心慌。
她強壓下心里的退意,故作張望后,質問道“你究竟把劉生怎么了”
虞雋輕笑一聲,道“平陽觀是長公主居處,劉生乃一介良民,阿吳何德何能,可以從平陽觀將劉生帶走”
李瑤哼道“劉生又不是第一個。”
“劉生確實是受我之邀請,自愿進我家中,又自己離開的,至于去了哪里,阿吳委實不知,便是阿姐要請皇后娘娘做主,阿吳也只有這一種說法,”他幽幽一嘆,“阿姐如今已厭我至此半點也不肯信我么”
李瑤避開他的目光“沒有。”
“阿姐怕我”
怕么
李瑤也不知道,也許是有點怕
“是因為舒氏之死”
李瑤微怔,想起那個變了天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