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臨涯曾經以為女人喝多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他沒有想到,一間房子喝多了會更加麻煩。
昨天以前他還覺得無待庵是他溫馨的家,今天再度進入的時候,才發現隨著起居室門框的倒塌、吊燈的垂落、墻壁的開裂,天花板的塌陷……這棟房子已經喝得太多,喝出了問題。
它裂開了。
家具上裹著一層粉撲撲的白灰,那是墻面上掉下來的粉塵,老舊電視機雖然還能用,可是已經無限瀕臨被時代和主人雙重淘汰的狀態。
榻榻米很久都沒有曬過,感覺要潮,有些地方表面上竟然被磨破了,很難想象那是屁股的威力。
木質家具不用說,那個五斗柜怎么擦洗都感覺臟兮兮的。
廁所里的浴缸更是重量級,就是瓷磚和水泥砌起來的,千臨涯小時候看《龍貓》,還以為那種東西只有日本農村才有。
洗衣機、冰箱倒是還能用,畢竟是日產大品牌,皮實抗造這方面很強悍,就是讓人懷疑已經用了半個世紀。
被爐桌是這個房間里最新的物品,改造過的下沉,搭配上新買的被爐桌,雖然也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但在這個房間足以傲視群雄了。
也就是說,家里的東西除了那個飽含回憶的被爐桌,其他的東西,可以全部扔掉錘掉也不讓人心疼。
他開始收撿物品,自己和夢葉的私人物品先一股腦打包起來。
花了大概2個小時,天色放暗后,家里的瓦楞紙箱已經擺起來四五只,里面就是他和夢葉所有需要帶走的物品了,剩下不能帶走的,除了一個被爐桌,好像也沒什么一定要保留的。
他打算想辦法把其他的大件處理掉。
一些家具和家用電器可以掛二手,垃圾就先寄存下來,等到垃圾分類合適的日子,就想辦法處理掉。
收拾好物品后,工人們把瓦楞紙箱全部放上了搬家公司的貨運車,按照麻理給的地址,他和搬家的工人們一起到了菊池家。
菊池家也在新宿,不過是在離無待庵位置稍遠的神樂坂——知道這個地址后,千臨涯變得更加吃驚于之前菊池連續送他筆記的癡情,因為神樂坂和他家完全不順路。
神樂坂是整個東京最具有文藝氣息的街區,沒有之一,夏目漱石、尾崎紅葉等文豪,都曾在這里居住過。甚至夏目漱石小時候買文具的文具店,現在還依舊保留。
這里有善國寺,還有赤城神社,街道上擠滿法國風情的甜品店和米其林餐廳。
順便一提,赤城神社就是隈研吾設計的——之前仲夏茶會時,德大寺家的奶奶還拿千臨涯設計的一味庵和這位國際知名建筑家對比過。
黃金周的時候夢葉在菊池家住過一段時間,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可千臨涯從來沒來過。車輛駛過各式各樣的建筑時,他的眼睛就沒停下來過。
總之,神樂坂就像一個小京都,整個街區干凈、恬淡,簡直讓人難以相信這也是在新宿區。
千臨涯覺得自家的無待庵簡直搞錯了地方,為什么要建在那個位置?南邊是原宿,北邊是新宿車站,被兩個地方包夾起來的無待庵,簡直格格不入。
當然,無待庵才是先來的。要乖只怪新宿站和原宿的位置沒有生好。
貨車停在神樂坂獨特的石板小路盡頭,千臨涯從車上跳了下來,遠遠的看到站在院子門口的菊池麻理。
菊池麻理早早換下了校服,現在身穿常服,富有婉約氣質的白色紗衣和淡藍長裙,很襯她的身材。
不過她的齊肩短發明顯刻意打理過,臉上也有淡淡妝容,在這個場合,也未免顯得有些過于隆重。
簡直有點像新婚妻子迎接丈夫回家。
“千……臨涯同學!”
菊池麻理中途改口,然后一路小跑過來,紅著臉站在他身前,模樣惹人憐愛。
“媽媽在里面等著,我帶你進去。”菊池向后指著那棟大宅子。
她既沒有問他是怎么對付那些混混的,也沒有問他在哪里耽擱了這么久。
如果菊池真的成了妻子,恐怕也會是這樣膽小但可愛的性格吧?
看著菊池麻理純真的臉,千臨涯突然感覺有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