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點了點頭,嘆道:“是啊,這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過,也只有逃到山外,或許能過下去。小娥,過來謝謝你龔美哥哥,剛才要不是他,婆婆這條老命就葬送了。”
叫劉娥的女孩兒忙怯生生地上前道謝,龔美看著這老婦人,似是病得不輕,再看那女孩兒約莫十二三歲,也是面黃肌瘦的,實在是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這般亂世,如何生存得下去?上前一步扶住老婦人道:“阿婆,我扶著你走吧!”
那老婦人感激地道:“謝謝你了,龔小哥。”
就這樣,一行三人,在逃難的人群中,走走停停,向東而去。
哪知禍不單行,這一行逃難的人走到半道,卻遇上暴雨傾盆,棧道本就年久失修,中間經常會缺失木板,走得更是心驚肉跳。
雨越來越大,沖擊著山道,也沖擊著山上的土石。忽然一聲驚雷炸響,但見山體忽然塌方,一股泥石流滾滾而下!
這支逃難的隊伍四十余人,頓時只余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一些人站在斷崖的兩頭滿面驚恐,行走在中間的人,卻都已經被這股泥石流埋在了山底下。
這一行人逃難多日,原也是幾撥人湊到一起來的,如今這一股泥石流下來,居然沖走大半,剩下的數數竟只余十幾個。偏這行走在這間的,多為老幼婦孺,眼見被沖到山底下,只怕是兇多吉少。只是這沖下去的人不止是一個兩個,許多還是斷崖兩頭諸人的至親。那少年龔美正走在后頭,才聽得一聲響,前日與他結伴的這一對祖孫,便已經壓在了這山底下。
龔美急了,拉著旁邊一人道:“大叔,我婆婆和我妹子也被壓下去了,我們得去救她們。”但諸人懼怕危險,又覺得人都這么沖下去,還能活得幾個。
商議了好一會兒,此時雨勢似乎稍弱了些,這剩下的人互相看看,呆了半響,最終還是道:“我們下去看看吧,或許還有活著的呢。”
這中間雖也有人不愿意下去的,終究又不敢離了大隊人馬就自己上路的,終于還是手挽著手,艱難地攀緣爬到山崖下。見著下面已經是慘不忍睹,尸體、鮮血和泥石混在一起,走得近了,才聽得有人呻吟,頓時都奔了過去,拿手扒開泥漿,扒出了一個活人來。
原本還有些不情愿而落后的人,見還有人活著,頓時精神一振,也一起動起手來,便是沒有趁手的工具,也有尋了旁邊的樹枝、石片等一起去挖。也不知道是上天垂憐還是捉弄,這段棧道離地面并不算太高,且這股泥石流裹挾著眾人一齊沖下以后,反而比平時直落更加緩慢一些,因此竟還有人命大活了下來。
挖到后來,又有后面走來的一隊漢子也加入了救人的行列,刨了半天,終于把底下的十幾個人刨了上來,天也快黑了。多虧后來這撥漢子熟悉地形,帶著眾人在天全黑之前,避入了這個破廟中。
連年災荒弄得十室九空,這間寺廟建筑宏偉,看來以前也是香火鼎盛,如今卻成了一間空廟,外墻也塌了,門窗也壞了,神像也糊了,只余主建筑想是當年修得牢固,在風雨中倒還能遮風蔽雨。
天黑下來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后頭那批漢子看似販貨的商人,也挑著貨物,出行諸物也備置得齊全,當下就拿了鍋子火石,燒上了水,先給諸人燒上了姜湯解寒,諸人再拿出些干糧就著姜茶吃了。這破廟自然沒有柴禾,這雨中下得連樹木也點不著,只得拆了些壞掉的門窗作柴燒著。
因山體塌方,淹進去了將近三十人,只救回來不到一半,然而就這從危難中活下來的十幾個人當中,當晚也走了三個,俱是內腑受傷,嘔血不止而死。
大雨仍下著不止,一個大漢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恨得指天大聲咒罵:“格老子的,官家欺負人,大戶欺負人,連這老天都欺負人……下下下,怎么不把這天下塌了!”
他身后一個較為文氣的青年走上前來,遞給他一碗水道:“大哥,別生氣了,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那大漢長嘆了一口氣,道:“格老子的,這雨要是再下個幾天,我們的茶就要發霉了。掙不了錢不說,這一趟走下來,反而要賠錢,這可都是老少爺們的血汗錢呀。不是我們這一趟趟的跑茶,家里那一畝三分地,是夠吃的還是夠過的?”
正說著,卻聽得里面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哭聲:“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