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反問他:“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打聽桑家瓦肆?”
龔美想了想,還是沒說實話,只道:“我們有親戚在這里做工,我們是來投奔他的,我想知道這么大的瓦肆怎么就忽然關門了,里面的人去哪里了?”
那人見狀也嘆息搖頭:“你卻不知,聽說是這瓦肆的老板得罪了人,說是什么跟秦王余黨勾結,所以前些日子老板連夜跑路了,里頭的人也散了。”
劉娥急問:“散到哪里去了?”
龔美亦問:“怎么就成了興隆錦緞了?”
那人卻道:“散到哪里,卻是不知,但你們最好也別問,誰牽涉到這種事情也不得好啊。”說到這里還壓低了聲音,神秘地道,“前些時候還有人在這里守著,看來準備是抓余黨。你們休要多事,趕緊走吧。”又答龔美,“瓦子關掉的第三日,地保就過來收了房子,這街上每日里流的都是錢,哪里能空著,轉眼就租與興隆錦緞了。”
見那人走了,龔美拉了拉劉娥,道:“小娥,咱們走吧。”
劉娥茫然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挪動腳步,反而慢慢地蹲了下去,一動不動。
龔美一急,也忙蹲下問她:“小娥,你沒事吧?”
劉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捂住了即將涌出的眼淚。她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不能哭,哭是沒用的。
龔美就這么蹲在她的身邊,只能伸手拍拍她,這溫暖厚實的大手拍在后背,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平靜下來,這才放下手,苦笑一聲。
劉娥悶悶地說:“哥,你怪不怪我?”
龔美詫異:“我為什么要怪你?”
劉娥低著頭,說不出的難受:“哥,一直以來是我太一廂情愿啊。我以為掙了錢就能夠開鋪子,開了鋪子就能夠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是,不要說我們這樣的人,根本掙不到開鋪子的錢,就算是有本事開了鋪子,可是小鋪子像孫大娘這種,隨時就會被關閉,大鋪子像桑老板這種,又隨時可能得罪人被報復……”說到這里,不由地哽咽起來,“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罪,可我想活下去,活得體面點,為什么就這么難啊。”
龔美握住她的手,努力想勸慰她:“小娥,你放心,我會讓你活得體面的,再苦再難,有我在,我一定能替你辦到。只要你說,我什么都聽你的。”
劉娥心里難過,搖搖頭:“別聽我的了,就因為聽了我的,如今我們兩個都站在街頭了。”她苦笑了一聲,指著這滿街華麗,嘆道,“都說這街上每日里流的都是錢,可我們呢,今晚我們住哪里,下一頓飯在哪里,都不知道。”
龔美聽著這話,只覺得刺心,卻又無話可說,只嘆了一口氣,勸道:“小娥,咱們要不要找個地兒,天黑了,再找不到宿處,就要犯夜禁了。”他看看劉娥,他們以前逃難的時候是可以住破廟的,但如今她已經脫胎換骨,這樣子再住破廟就太危險了。
劉娥聽得出他話里未盡的意思,抬手看看,苦笑一聲。果然離開王府是對的,否則再過一段時間,她都會忘記自己曾經是個逃難的小乞丐了,恐怕再也過不了以前的日子了。
兩人正蹲在街邊一臉茫然的時候,忽然看到眼前出現一只腳,又一只腳,這是一雙貴人的腳,鞋子用的是錦緞面,繡著花還打著黃金的扣子。劉娥沒興趣理會,不想那腳就停在他們面前,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