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點了點頭,道:“升兒,替我送官家!”又看了郭熙一眼,道:“這里有她們就夠了,皇后事情也多,忙你的去吧。”
趙允升忙擦了擦眼淚,跪送皇帝。趙恒撫了扶他的頭,贊一聲:“好孩子!”這邊往外走,這邊向皇后使個眼色,郭熙見太后趕她走,只得告退出去,又見皇帝使眼色,忙跟了出去。
趙恒卻腳步不停,只往外走去,離了嘉慶殿,就坐上輦,直往壽成殿而去。及至到殿前下輦,一徑進去,見皇后跟著,就只進了里間,才道:“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與皇后說。”
郭熙心下惴惴,知道事情辦差,見人都出去了,方欲解釋,卻見趙恒一擺手,頓時不敢說了。
趙恒卻沒開口,反沉吟片刻,才緩緩地道:“皇后,這么些年在王府中,你把一切都理得井井有條,朕從不操心,這是你的一樁功勞!”
郭熙心中羞愧,忙道:“這是臣妾份內之事,這些年也是有官家包容著臣妾。”
趙恒點了點頭,道:“只是如今不一樣了,如今你是統御六宮的皇后,宮中之人十倍于王府,宮中之事十倍繁復于王府。你——唉,這也是朕的錯,全忘了今非昔比。”
郭熙聽了這話,心中更是難受,請罪道:“全是臣妾的錯,是臣妾辜負了官家的信任。”
趙恒搖頭:“你有錯,但錯不在這里。上陽宮不宜居住,你昨日就應該與朕說明,不至于讓太后誤會至此。”
郭熙張了張口,想解釋:“妾身原也是想說的,只是……”
趙恒看她神情,已經明白,頓時三分火變成五分:“只是什么?難道你以為朕記恨太后不成?”
郭熙急得跪下:“臣妾不敢。”這時候她才真正知道自己想錯了,也辦錯了。
她做了十來年皇子妃,身邊這個人為皇子時,是溫柔謙和的,可誰又能知道,一夜之間忽然東宮被包圍,她正恐懼間,忽然間他就變成了皇帝。她不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什么事,令得情勢翻轉,更不知道他溫柔謙和的外表下,有多少厲害的手段,方能夠經歷大變而穩操勝券。心中既懼,又覺不可測,又存有一件虧心之事,對皇帝更加只有奉迎之心了,哪里還有敢為了別人去犯顏直諫的心。
趙恒只覺受了侮辱,站起來氣道:“你、你真是——你把朕看成什么樣的小人了。功過是非,朕自會依國法而判決,怎么會以此手段折辱太后?皇后,夫妻同體,榮辱與共,你是一國之母,就算在你眼中朕要當個昏君,你也當做個直言的諫臣,而不是奉迎的佞臣。”
郭熙伏地哽咽:“臣妾錯了,臣妾不應該妄測天意,更不應該一錯再錯。”說到這里,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失聲痛哭起來。
趙恒心中煩燥起來,如今過了孝期,朝堂上百事紛擾,被中斷朝政,來處理后宮婦人之事,已經讓他惱火。好不容易忍著氣勸解了太后,還不能直接向皇后發作,忍著氣到了她的宮中,私底下教訓兩句,卻又聽到這般惡意揣度,更是火上澆油。不曾想還沒說兩句呢,皇后居然先哭了起來,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以手撫額強忍怒氣,道:“這事,朕有失察之錯,可你是皇后,該做到拾遺補缺的,而不是推波助瀾,險些將事情弄到不可收拾。朕不說,恐怕你自己也不明白錯在何處。第一樁,你一開始就不該讓太后這般鬧將起來;第二樁,出了事你原該及時告訴朕,若不是朕及時趕到,若不是劉……楊娘子相勸,太后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豈不要朕負個不孝的罵名?這第三樁更為可笑,你糊涂了,竟然勸朕收回旨意?你卻不想想,朕的旨意已經叫人曲解了,若是再收回,豈不顯得朕心虛,無私也有弊,倒成了當真不懷好意,有意欺辱太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