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媛忙含笑侍立一邊,心中卻空空落落地,象長滿了草似荒得緊。
她雖然已經下了決心,可終究這顆心還沒死。然她自進襄王府,做他的姬妾也已經有五年了,皇帝看似溫和,卻淡淡地遠遠地高不可攀。此時見他與劉娥站在一起,穿著家常衣服笑嘻嘻地,兩人舉止并不格外親呢,可是言行舉止卻是說不出的自然默契,竟是毫無君臣之分,帝妃之別。
卻見劉娥向她招手道:“妹妹過來,也看看這希罕東西呢。”說著把手中的一張楮色的紙遞給她,卻正是方才她與皇帝一起在看的東西。
楊媛接過來,卻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只見這楮紙比平常的紙約厚一些,寬六寸長三寸,上面印了一排銅錢,下面畫著小人店鋪的圖案,正反面卻又是密密麻麻的鑿了許多朱墨間色的印章與暗記花押,隱隱認得是一些中間又有“十六家商號通用并同見錢一千五百文文流轉行使”等字樣。
她看了好一會兒,卻認不得是什么來,只得交還劉娥笑道:“我看不出來,好像有些像傳說中的當票子呢!”
劉娥接了這張楮紙笑道:“這可不是當票子,你們不曾見過當票子,我卻是見過的。這是昨天益州知府張詠夾在奏折里頭帶來的,聽說叫什么交子的。莫說你不認得,我也不認得,只怕通京城通天下也沒幾人認得。你別小看這一張紙,在蜀中可以實當一千五百文大錢呢!如今蜀中民間商號中都用這個當實錢用呢!”
趙恒皺眉道:“蜀中鐵錢份量重卻又不值錢,張詠在奏折上說,如今市價買羅一匹,要蜀錢兩萬,兩萬鐵錢實重就一百三十多斤,蜀中山高水遠,攜帶不便。李順造反,鑄錢局停工多年,鐵錢更是不夠用。就有商號之間用交子來代錢流轉行使。只是如今為這個商號之間起了不少訟訴,容易成為民亂。”
劉娥拿著交子道:“張乖崖必不是沒主意的人,想來他的奏折里總是說了解決之道。”
趙恒點頭笑道:“果然如此。張詠請旨,一則是禁了交子之事;二則是收歸官辦。這樣也可免些紛爭。”
劉娥想了想忽然笑道:“他這是留了余地,請官家給個更英明的決斷呢!”
趙恒知她已經會意,笑道:“偏是你鬼靈精,朕已經下旨,交子既有好處,何必禁呢。叫他先在蜀中試著官督民辦,先試試其中的利弊,等成熟了些,再看著。”
趙恒今日聽說劉娥受涼了,便有些無心朝政,早早退了朝,也不往崇政殿里去,素性帶上奏折,搬進梧桐院里看,倒也自在。這邊揀了幾件有點意思的政事給劉娥說著解悶,聽著她妙語連珠,倒不象平日獨看奏折這般無聊。
楊媛卻不曾聽過這交子之事,不免也問了幾下。卻是蜀中交易甚至大,交通不便,民間就開始用交子代錢轉流。張詠看到這種情景,就請立交子務。這卻是恒古未有之事,趙恒不免將這新鮮事說出劉娥來聽。
楊媛就聽著趙恒與劉娥說話之間,已經講了好幾樁事,她都聽得不明白,然卻見劉娥似乎都是極通的,還能與皇帝交談,心中也暗暗詫異。若換了別人,能與皇帝在一起,自然是挖著心思邀寵,縱弄些琴棋書畫,也不過是變相顯示自己的可愛之處罷了。然劉娥與皇帝在一起,卻仿佛不像是男女相處,不斷穿插著朝政、地理、史料,甚至說得高興了,還要駁得皇帝幾句,皇帝也絲毫不以為忤。
楊媛心中迷茫,想著,皇帝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