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昂然道:“正是!”
趙恒看著面前兩疊如山的奏折,笑道:“你想不想看看王旦是如何評價你的?”
寇準冷笑道:“無非是評臣太過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不將他這個丞相放在眼中罷了!”
趙恒將右手邊厚厚的一疊奏折一推道:“這就是王旦與你同殿為相半年來,針對你的所有奏折,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寇準接過奏折,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打開第一本奏折,然后,一本本地翻看下去。他的臉色,從起初的輕慢,漸漸變得不安,變著窘迫不安,臉色忽青忽白,到最后已經漲成紫紅色了……
這是王旦自上任以來,為寇準所做的各類辯護舉薦擔保奏折共四十三件,分析細致,指出寇準雖然確有犯其中種種,但為小節,同時又列舉其種種政績功勞,更進一步將趙恒一軍,以為仁厚之君,方能舍短用長,成就一代功業;同時更有數封奏折,舉寇準才能,力保寇準安居相位,自己愿為副相輔佐。最后一封奏折寫道:“官家賜彈劾寇準之章問臣,臣以為此中種種,皆為寇準好人懷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當避,而準乃以為已任,此其所短也。然文官好名,武官好財,直臣無忌,順臣無膽,人有長短,此皆常性也。知臣莫若君,惟明主擇長用短。功大于過,建樹大于疏失,皆能用也,然非至仁之主,孰能全臣下之終!”
寇準看完,出了一身冷汗,此中種種皆是王旦從別人的彈劾件上一一反駁為他辯護的話,而且也的確是指出他的種種疏忽之處。他自己為人剛愎自用慣了,竟不知自己平時種種不經意之所為,若是教人上綱上線,竟是無數大罪。然細細想來,自己確有粗疏無忌之處,若是細究起來,論個“無人臣之禮”的名目,確是跑不了的。然王旦奏折,將對方奏折上事,一件已經上綱上線之事,又化為性格粗疏之小事,將種種連自己都不能為之辯解的事,或辨解掉,或干脆以一句“圣主能容”的大高帽送上去給趙恒消掉。
寇準將奏折恭恭敬敬地送上去,退后一步跪下請罪道:“臣慚愧,臣不及王旦器識雅量也,此才是丞相度量。”
趙恒微笑道:“朕知道,你口中服了,心中卻未服。你且起來罷!”他拿起手中另一疊奏折道:“王旦保你,是因為朕還沒有給他看這疊奏折。這是你所給朕上的有關王旦的奏折三十五封,你想不想看看,王旦看了這些奏折,會有什么反應!”
寇準冷汗潸然而下,想一想自己若換了是王旦,平時不斷地為這個人說好話,要是一下子知道這個人竟然一直在說自己的壞話,真是神佛都會嗔怒。
趙恒揮手,令寇準轉入一旁的屏風后,又召來了王旦。
王旦行過禮后,趙恒又以方才對待寇準的話,照樣與王旦說了,也同樣將另一疊奏折給王旦看了。王旦慢慢地翻看著,或者是年紀稍大的緣故,王旦的反應比寇準平靜多了。
看完了奏折,王旦也如寇準一樣,將奏折呈上去,并退后一步請罪道:“微臣慚愧!寇準所說,確是有理,臣過于中庸,不能如他這般直言敢諫,這是臣的短處。他所指出的每一件事上的過失,確實都是真的。”
趙恒看了屏風后一眼,故意道:“王卿每每直說寇準的長處,寇準卻每每指責你的過失,你有何感覺?”
王旦從容道:“臣輔佐李相、呂相、畢相等,做了很久的副相,在位時間久,經手的事件也多,因此上過失必然比別人更多,這本是實情。寇準為人忠直,并不因為臣與他身為同僚的緣故,而向官家隱瞞臣的過失,這正是臣之敬重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