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意外地看了一眼王欽若:“你這話又怎么說?”
王欽若微微一笑:“澶淵之役,官家不以為恥,反而認為是寇準有功,豈不怪哉!”
趙恒收了笑容,沉聲喝道:“王欽若,你且說個明白!”
王欽若跪下道:“臣素習史書,《春秋》上說,所謂城下之盟,實是屈辱無比。在遼軍兵臨澶州城下之時,官家以萬乘之尊正在澶州城中,與遼人訂立了城下之盟,怎么不是恥辱呢?”
真宗的臉立刻變得鐵青,不再說話。
王欽若見勢再進一言道:“寇準從來好賭,是個很資深的賭徒,賭徒通常在錢輸得快沒有的時候,把剩余所有的錢全部押上去做最后一博,這叫孤注一擲。官家以為寇準請求御駕親征的目地是什么?他是危難之時立為宰相,卻拿不出更好的退敵之策,只有把自己手頭的全部賭注都押上,那個時候,他能夠押得上的,只有官家。官家就是他的孤注,北伐澶州若是成功,功勞自是他的,北伐澶州若是失敗,那所有的危險——”他偷偷瞄了一眼真宗的臉色,大聲道:“這辱君喪國所有的危險,卻都是由官家承擔了!”
真宗渾身一震,一拍御案喝道:“大膽王欽若,竟敢口出妄言?”
王欽若卻道:“官家聽說過馮道這個人嗎?”
趙恒一怔:“馮道?”馮道此人,他自是知道的。
馮道生時,乃在亂世。馮道一生,歷經五代:梁、唐、晉、漢、周,前后仕八姓十二帝。江山變易、皇位更替,可是馮道卻一直為相,且任何一個新帝立朝,都不得不任用馮道繼續為相,這其中的奧妙,卻是不得不讓人想上一想。
王欽若道:“正是。臣記得,周世宗在世時,欲征劉赟,馮道以為不可,再三諫阻。而惹怒了世宗,結果此戰不利,世宗回時,馮道已死,乃追謚追封,以示敬重。馮道死時,百官相送,痛泣不已,稱贊甚隆。”
趙恒點了點頭,卻有些不解其意。
王欽若又道:“當日周太祖郭威進攻洛陽,漢主劉承祐為亂兵所殺后,郭威乃認為大業已成,可馮道卻仍然當道而立,不以為主,反迫使郭威如往常一般向他行禮。當時郭威手握兵權,已可稱帝,卻因為馮道的態度,而不得已立劉赟為帝,依舊稱臣。這又是為了什么?”
趙恒很自然地回答:“馮道不允,郭威因此不敢。”說到這里,竟是不由地一怔,細細沉吟起來,仿佛是有什么東西,似一層窗戶紙被戳破了,竟是另有一番天地。
王欽若就道:“馮道能夠一直不倒,不是馮道需要向新帝乞活,而是新帝需要得到馮道的合作。當年晉元帝南渡,得王導相助,乃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可王導的背后,是瑯琊王氏,人才倍出,財雄勢厚。然馮道出身平平,他的背后,可沒有王氏這樣一個豪族。那么馮道憑什么有這樣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