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恭笑道:“哎喲,我的官家,這生的可是皇子,多的是人想生。我們只需要挑選出可靠的人,等她懷孕之時,就對外宣布娘娘有孕。十個月后,孩子生下來,這移花接木自能神不知鬼不覺。”
趙恒凝神細思。
劉娥不安地:“官家,這不過是允恭胡思亂想,你不要當真。”
趙恒將劉娥抱在懷中,撫著劉娥的背,心中感嘆。
他做皇帝這些年,帝王心術多少都是有一些的,就算是那些不驕的臣工們如今也都恭敬了。別人看著小娥如今脾氣剛強,只道是這么多年必是在他面前裝模作樣,如今做了德妃才原形畢露,想來自己這時候必也是會后悔了。因此這些日子,不是沒有那些妃嬪在他眼前以恭謹的姿態晃來晃去,卻又畏著德妃,不敢太明顯。他看在眼中,卻只覺得好笑。
就算小娥在世人面前是強橫的,可在他眼中看來,卻依舊如初見面的時候一樣,讓人憐惜。她永遠不知道,她真正讓他心動的,不是瓦肆初見面時的玲瓏,也不是廂房獻歌時的嫵媚。而是在她初進王府時,他一邊教她識字讀書,一邊聽著她說起往事時,沒有悲號哀泣,沒有怨天尤人,只有對于自己在生死一發躲過的慶幸,只有對自己用盡所有力量而活下去的開心。
她的命太苦,這一路的摸爬滾打,他作為局外人聽著都是心驚膽戰的。那樣多的生死一線,那樣多的目睹死亡,那樣多的割舍與拋下,那樣多的動心忍性,當年她才十四歲時,就已經活了許多人幾輩子未經歷過的生離死別,肝腸寸斷。
她從地獄一般的地方爬出來,經歷過刀山劍雨、一路上厲鬼纏繞。她必須要這樣剛強心硬,必須要這樣的沒心沒肺,必須要這樣的永不回頭,必須是這樣的健忘與無情。他似乎看到她每走一步,都被命運撕下一層血肉,而她就是這樣忍著痛,不去留戀落下的殘肢,不去回望,不肯停下,所以才能夠一步步往前走,在殘軀里頭生出新的血肉來。
她永遠是鮮靈靈的,活生生的,可這樣的鮮靈靈活生生,卻是經歷了脫胎換骨式的。
那時候他握著她的手時心里就想,你這是把別人幾輩子沒受過的苦都受了。好吧,老天爺虧欠了你的,我給補上,必不再叫你受苦。你不會的,我教你,你沒有的,但凡我能給的,都給你。
可后來還是教她受苦了,她走了千山萬水,都活下來了,因著他,差點死了。她那樣有活力的人,因了他,沒了孩子。
從那以后她的笑容就少了,從那以后她的無畏和爽直,就有了猶豫和謹慎。
他用一生都還不了她。
這個孩子,是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