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沉吟片刻,道:“寇準不比王欽若,更升一層,為太傅。”頓了一頓道:“還要更尖優禮。”
錢惟演道:“官家恩重,臣請封寇相為國公?”本朝只有開國功臣封王,封寇準為國公,為爵位中第一等,也算優厚。趙恒點了點頭。
錢惟演自袖中取出藩國名冊呈上,趙恒順手一指,錢惟演定睛看去,卻是一個“萊”字。
那一天傍晚,知制誥晏殊、錢惟演入宮之后再沒回家,夜宿于外宮學士院草擬旨意,次日圣旨下:寇準罷相,改授太子太傅,封萊國公。以參知政事丁謂、太子賓客李迪同為平章事,一起拜相。
寇準自罷相后,閉門在家。一日黃昏,忽然有客來訪,卻原來是趙恒身邊的內侍周懷政。周懷政本深得趙恒寵愛,這些年來已經升遷至昭宣使、英州團練使、入內副都知等職,權勢不下于當年的王繼恩。他與寇準早自朱能天書事件,已經同聲共氣,那日又乘劉娥與雷允恭不在的時候,安排寇準單獨見了皇帝,取得了太子監國的許可。
誰知道寇準失敗,劉娥一追查,便查到周懷政的頭上來,雖然尚未對他動手,可是周懷政心中已經是惶惶不安了。本朝對士大夫素來禮敬有加,太祖的鐵碑秘誓中有三不殺:“不殺柴氏后人,不殺諫臣、不殺讀書人。”因此寇準雖然罷相,也只是削去權力,依舊封他為太子太傅與國公。可是這宮中若處理起內侍奴才來,可就沒這么麻煩了,杖責逐出苦役流放甚至處死,亦都是有可能的事。因此周懷政見寇準失勢,卻是比寇準更加著急。
這邊周懷政借口巡視四門,來到寇準府中,見了寇準就跪下道:“國勢危難,后宮專權,寇公身負天下的期望、官家的托付、太子的輔弼重任,難道您當真就此放手,任由丁謂等五鬼橫行不成?”
寇準先是嚇了一跳,聽了他這番話,卻也不禁嘆了一口氣道:“奸臣弄鬼,后宮專權,連官家都不能自主,我又被罷了職,卻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周懷政站起來,左右一看,兩邊侍從都已經被屏退,這才上來一步,貼近寇準輕聲道:“官家已經許了太子監國,便是寇公也可以依旨行事。”
寇準搖了搖頭道:“皇后不肯放手,便是太子監國,也只是徒具虛名啊!”
周懷政詭秘地道:“太子并非皇后所生,只要太子執政,皇后也掌不住權力。官家已經有旨,若是太子還不能掌監國之權,何不干脆一步到位,由官家禪位,這樣皇后再有通天之力,也不能干預朝政了。”
寇準聽得周懷政說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一番話來,驚得退后一步,跌坐在座位上,直拿眼睛瞪著周懷政,好一會兒才顫聲道:“你、你這叫什么話?”
周懷政趨前一步,道:“寇公何以如此膽小,官家明明對我說過,要讓太子監國,寇公輔政的。我想官家也一定是對皇后干政有所不滿,才有此意的。太子遲早是要繼位的,早和遲還不是一樣,官家退位為太上皇,仍然指點太子執政的。若是咱們擁立太子,再奉官家為太上皇,我想這也是不違官家的本意!”
寇準瞪著眼睛,直直地看了周懷政好一會兒,卻不說話。周懷政心中一急,忙又跪下道:“寇公可聽得這幾年您離京之后,城中的童謠:‘若要天下好,莫若召寇老;若要天下寧,撥除眼前丁。’天下人殷切盼著寇公主政,剪除丁謂這個奸佞以救萬民。機會就在眼前,您卻視而不顧嗎?寇公啊寇公,難道您真的要置天下人的期望于不顧嗎?”
寇準心潮起伏,好一會兒才道:“周公公請起!”周懷政一喜,連忙站起。
寇準呆了好一會兒,才道:“內有皇后,外有丁謂,要想成事,談何容易!”
周懷政森然笑道:“寇公放心,萬事由我作主,到時候——劉可幽、丁可殺、公可復相,天下太平!”
寇準看著周懷政的眼中一道寒光閃過,便有一股殺氣流轉于身,只聽得他森然說著“劉可幽、丁可殺”時,自己竟也不覺皮膚上起了一陣寒意。
寇準倒吸了一口涼氣,站了起來轉身背對著周懷政道:“這等事,非我為臣子者所能聽,所能干預的。你出去吧,我今天什么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