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率宗室諸人,候在一邊,見官家上壽之后,登上殿去,坐在太后身側,然后才是燕王率宗室諸王上壽。
燕王走到殿中,跪下:“臣燕王元儼,率諸宗室上壽,祝太后千秋長寧!”身后諸王宗室,也隨他一起齊聲恭祝。
太后含笑點頭:“八大王辛苦了!”
燕王帶著適度的恭敬和微笑,木然地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行禮如儀,退回座中。
然后,宰相王曾上壽,緊隨其后的,是侍中曹利用。曹利用一直在偷偷地看著燕王,企圖從燕王的表情中看什么來,只可惜,卻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只是知道,今天原定的計劃,就在太后和燕王在差不多時間出現在殿中時,已經失敗了。
可是,這其中發生了什么,怎么發生的,曹利用卻是一無所知,忽然間太后吩咐,說是燕王也要親率宗室上壽,然后太后宣旨,升燕王為太師、授武成節度使、行荊州牧,并賜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等殊榮。
方才太后和燕王在后殿,達成了什么樣的協議,而這一樁協議里,他曹利用又被設置了一個什么樣的命運呢?想到這里,曹利用臉上雖然仍是面無表情,袖中的手指卻是忽然痙攣僵硬。
燕王木然坐著,他此時根本看不到曹利用,甚至對于一切外務,都一片茫然,甚至是今日他如何行動說話,也如夢游一般。腦海中,卻唯有方才與太后的一段段對話。
太后將一份名單遞給他:“八弟,昭文館在修律法大典,需要從各部補一些人才進去,這個名單請您幫著看一下,可有意見?”
燕王接過來,名單的最后兩排新添的名字,個個他都熟悉得很,正是臘月二十五在他的王府中賞雪飲酒的官員。官員入昭文館修法修典,有些時候是積累人望準備重用,有些時候,就是一修到底,這一輩子只能做個校書郎了。然而此時此境,他只能木然地將名單遞回:“全憑太后做主。”
太后又道:“八弟,前日燕王妃帶小郡主入宮,你女兒可愛得很,與娘家侄兒劉從廣年貌相當,宛如一對金童玉女,我有意給這對小兒女訂下親事,不知道八弟意下如何?”燕王之女今年才四歲,劉從廣也不過只有五歲而已。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太后只是要群臣知道,燕王與太后娘家,已經結為聯姻了。
所以燕王依舊只是回答:“全憑太后做主。”
燕王已經不記得太后后來又說了些什么,但是卻仍然還記得自己的回答,永遠只有那六個字:“作憑太后做主。”
燕王不知道今日的祝預朝會是幾時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宮,如何上的轎,如何回的家。
當轎子在燕王府停下時,他已經力氣盡失,汗濕層衣。走下轎之后,他嘶啞著聲音道:“閉府、謝客,替我修奏折,長寧節之后,告病辭朝!”
為人臣者,若不想當那篡位的逆臣,這“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恩典下來,那就只能是永遠閉門不出,讓這三項恩典只能留在紙上,而不是落在實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