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一月二十三、山東、濟南城外、秦軍大營,旌旗招展,健馬嘶鳴,部伍執戈,一片人的海洋。
督師盧象升戰死,宣大軍和關寧軍潰散,陜西三邊總督洪承疇和陜西巡撫孫傳庭奉旨率軍北上入衛京師。崇禎帝從樞輔楊嗣昌之議,進洪承疇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軍務,孫傳庭任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等處軍務、各鎮援兵、兼理糧餉。
中軍大帳之內,孫傳庭臉色陰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東進北上,山東境內,方圓數百里,幾無人煙,斷壁殘垣,村莊盡為廢墟,尸骸累累,婦孺老弱比比皆是,尸體橫七豎八,恍若人間地獄。
他率秦軍主力和各路援軍會師于山西晉州,一路進入山東、京師,清軍這才停止擄掠,率軍北返。
憤慨東虜大軍燒殺搶掠的同時,這幾日來,他一直驚訝于王泰的未卜先知,原來他還半信半疑的濟南圍城,果然是確有其事。
按理說,秦軍保住了濟南城、大功一件,他高興還來不及,更不用說秦軍在濟南城大破清軍,斬首數百級了。
原以為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立功也是水到渠成,誰知道王泰竟然救了皇帝身邊的宦官高起潛,并且還甘愿受他的節制。
士人之子,清流之后,竟然攀附閹宦,自甘下賤,虧自己還想把女兒托付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咣當!”
桌上的茶杯被扔了出去,落在地上,剛剛進來的內閣首輔、大軍督察劉宇亮,鞋上、腿上被濺濕一片,濕茶葉滿腳面都是。
“孫督師,你這是所為何事啊?”
短小精悍、須發斑白的劉宇亮在勸著孫傳庭的同時,自己內心也是忐忑不安。
先前督師盧象升宣大軍,盧象升戰死,勞師無功,現在又督師孫傳庭,要是再沒有戰功,恐怕是要黯然下野了。
看到孫傳庭臉上的怒容,劉宇亮心頭一驚。這位簡在帝心的孫督師,為何會如此大發雷霆?
“沒什么,世風日下,只不過偶有所觸罷了。”
孫傳庭看著眼前的劉宇亮,想起此人庸碌無為,原來想要道歉的話,又咽了回去。
孫傳庭的憤怒和無禮看在眼中,劉宇亮也不生氣。早就聽說這孫傳庭眼高于頂,負氣要強,今日一見,果然非同一般。
“孫督師,韃子肆虐,擄掠百姓無數,還宜派軍出擊,若是一味追隨,而無大戰大捷,恐怕有負圣上所托,有負天下百姓厚望。”
一味追隨,而無大戰!
劉宇亮的話,讓孫傳庭臉上一紅,恍然若失。
“……偵探不明,調度無方,坐視各邑淪陷,毫無救濟。向日敢戰之談,顯是沽名欺眾。姑念近經薄降,且著策勵自贖。如再逗延虛飾,定行重治……”
盧象升巨鹿戰死,皇帝雷霆之怒,痛斥盧象升的話語,不由得在耳邊回蕩。
偵探不明,調度無方,是指盧象升誤信山西有清軍侵入,派大同總兵王樸率八千將士離開。而最終發現山西并沒有敵情,王樸也率軍正在趕向和孫傳庭軍匯合的路上。
如果這八千將士沒有被調去山西,盧象升或許不會戰死,清軍也許不敢放心南下,到山東劫掠。
坐視各邑淪陷,毫無救濟,顯然是指獲鹿失守。獲鹿堅守八日才被破城,盧象升大軍就在不遠,但卻沒有派出援軍,以至于皇帝耐心消失。
誰都知道,大明天子出了名的是沒有耐心。
可惜,崇禎帝下旨訓斥的時候,盧象升已經在巨鹿戰死,自然看不到皇帝的訓斥,但皇帝對盧象升的失望,卻是顯而易見。
如今,他孫傳庭總督各路兵馬,如果坐視清軍劫掠,讓對方再來一次“官兵免送”,他孫傳庭又如何面對君王?如何面對天下蕓蕓眾生?
“劉相不必憂心,官軍烏合之眾,主動接戰,無異于送死。至于如何應對,本督自有分寸。”
考慮到援軍的實力,孫傳庭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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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皺,語氣又強硬了起來。
劉宇亮心頭一驚,微微搖了搖頭,孫傳庭如此說,顯然是不愿意和清軍硬扛了。官軍一敗涂地,他這個首輔消極避戰,恐怕是很難當了。要是再不立點功勞,恐怕得鋃鐺入獄了。
“孫督師,東虜大軍作惡,朝廷上下都在盯著我剿援大軍。若是大軍逗留不進,寸功未立,圣上那里,到時恐怕很難交代。莫非你秦軍,只是浪得虛名而已?”
劉宇亮的話聽在耳中,孫傳庭惱怒交加,立刻發作了起來。
“劉相,我大軍雖有六七萬之多,但魚龍混雜,良莠不齊,號令不一,如何抵擋韃子大軍,這又與送死何異?難道你真以為,這些烏合之眾,能強過宣大軍和關寧軍?”
孫傳庭部下,有楊嗣昌撥給他的鞏固營兩千人,劉光祚軍和左良玉軍兩萬多人,吳襄的五千關遼兵,祖寬的關寧軍三千人,還有其它潰軍三萬,這些人雖然都劃給了孫傳庭指揮,人數眾多,但一盤散沙,難以協調指揮。
“孫督師,那么,你到底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