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垂眼,把杯蓋揭開,說道:“如果是,那你們羅家的家風就堪憂了。男女除了性別不同,在世間發揮的作用不同,本質應該沒有什么差別才是。你家里多方栽培你,令你才名在外,卻以你為扶持家族的器物,一則說明羅家寡情,二則說明你縱然書讀得多,卻依舊愚昧。
“念在你祖父為先帝操勞多年,朕倒希望近日你這些表現只是出于你自己犯糊涂。你年紀小,腦子還沒有長明白,覺得從朕這里能找到什么希望,所以才做了些傻事。你今日驚擾圣安的事,朕就不追究了。出去吧。”
皇帝說到末尾,本就顯涼薄的鳳眼里更加浮現出了寒涼的光。
羅嫣如臉紅到了脖子根,如她這樣的出身,長到這么大是不會有機會聽到這樣犀利的話的。但這已經不只是犀利了,而且等于把她的路給堵死。
她絞著雙手,隨后提著裙擺跪下來:“臣女蒲柳之姿,今日卻不自量力地前來污皇上圣眼,實屬有罪,但臣女乃是發自內仰慕皇上,不過也是因為男未婚女未嫁,想著便是行止主動些,也不曾礙著旁人什么,臣女當真只是表達一下孺慕之思,并非存著其余邪念!倘若皇上心有所屬,臣女絕不會再存有一絲非份之想!”
她的語氣是急促的,目光是熾烈的,比起余青萍那會兒的卑微,她的態度更坦然而有底氣。
皇帝臉色一分分地凝結:“那還真讓你說中了,朕心里確實有了人。”
羅嫣如微怔。
皇帝把盤子里一顆花生放在指間捻來又捻去:“雖然朕不必理會你,但是你提到她,朕心情卻依然很愉悅,所以不妨回答一下你。”
羅嫣如好片刻未能說話。抬起的雙眼里,那股熾烈已經沒有了。
“你應該跟阿愚好好學學。”皇帝道,“朕所見過的閨秀至今還沒有誰腦子有她那么明白。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誰的附屬,她的退讓也好,貪生怕死也好,委屈求全也好,全都是為了維護她自己的世界。她不會武功,連筆字都寫得橫七豎八,也沒什么經世治國的雄才大略,但朕跟她在一起,又覺得勢均力敵。因為,她從來只把朕當成一個普通人。她在朕面前,沒有那種天然的唯唯喏喏。
“自古君王都是孤家寡人,有個能讓你自己,又能交心的人,當然也就值得珍惜了。”
說完他又看過來,目光落在她手里一方繡著竹紋的絹子上:“像誰值得真心對待,誰又在說謊,利用朕,朕還是辯別得出來的。”
羅嫣如臉色一白……
皇帝目光下滑,重新落在她手里帕子上:“這方帕子不新了,上面繡的不是女子用的圖案。你離京的時候還小,朕與你交集也不多,而且也從來不曾過份喜歡竹子。所以這繡著竹子的帕子,并不是指的朕。你并沒有仰慕朕,朕要是猜得沒錯,你近來各種奇怪動作,應是受你家里逼迫吧?”
羅嫣如腰背僵直,臉色也更白了。
皇帝拿扇子勾起她垂下來的帕子,目光寒涼地望著上方的圖案:“心里有了人,還拿著帕子來朕面前扮‘孺慕之思’,你這是壓根沒看上朕,等著朕找到你的破綻,還是擺明了把朕當傻子,沒把朕放在眼里?”
羅嫣如顫抖了一下,胸口也起伏起來了。
“臣女,臣女……”
“滾!”
聲量并不顯得多高的一聲厲喝,把一切狡辯都止住了!
羅嫣如喘氣如拉風箱,抖瑟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