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他臉皮厚,扯淡的話張口就來,道:“偶然在哪里看過,只是忘記了,可能不真也是有的。至于徐氏的兵法,來自宗族無數先人在戰場上以鮮血為經歷寫就而成,與鬼谷無關!”
詹文君忙致歉道:“是我失言!”
徐佑故作搞怪的揮了揮手,道:“不知者不怪!”
兩人對視一笑,方才因爭執而來的凝重和火藥味頓時消散。徐佑懇聲道:“法之威,威在賞罰并重,賞以誘人心,罰以懾人心,但不管賞罰,都在使人心服,而不在取人性命。免百畫一死,非但不會有損法度的威嚴,反倒讓部曲們看到了法外的恩情,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苛刑峻法有用,后燕何以亡天下?”
徐佑說的后燕,是衣冠南渡之后,在北方五胡亂華中建立的七國之一。后燕有個皇帝叫慕容眭,跟另一個時空里的后趙皇帝石虎很相似,同樣的殘暴,同樣的好色,同樣的嗜殺,稱帝期間制定了慘無人道的刑罰,比如犯獸罪,就是將千畝良田劃作狩獵區,若是漢人敢傷害野獸,立刻處死。所以官吏們但凡看上哪家有美貌女子,或者想侵占對方財物,就誣告以犯獸罪,害的無數人家破人亡!
詹文君身為女子,后燕又距此時不久,自然感同身受,秀眉蹙成川字,幾道細小的波紋聚攏在眉心,道:“郎君覺得我似慕容眭?”
說了這么多,你的關注點就是這里?
這是開始不講道理了嗎?
徐佑苦悶不已,看來不管什么時代,女子總有不講理的特權。不郭他有一大長處,就是從來不會在女子不講道理的時候講道理,笑道:“我在義興時看過慕容眭的畫像,別說相似,就是夫人的一根發梢,也比那個家伙好看的不可以道里計!”
這個馬屁拍的很無恥,但也很有效果。詹文君咬著唇,橫了徐佑一眼,但轉眼間又恢復了正襟危坐的模樣。不過就是這種素裝淡裹中突然露出的媚態,哪怕只有一秒,也差點讓定力超群的徐佑把持不住。
“鬼谷之學,我沒有福氣一讀,但管子的《九守》卻是讀過的。用賞者貴誠,用刑者貴必!跟你方才說的兩句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賞人,固然要信,要誠,但用刑,不是正,而是必!戰場上哪里有時機去細論公正與否,只要違了軍令,必然要行刑!”
徐佑雙手扶著案幾,上身前傾,凝視著詹文君,一字字道:“可這是郭府,不是軍隊,這里是明玉山,也不是戰場!”
詹文君并不退讓,星辰點綴而成的雙眸幾乎可以完整的映出徐佑臉部的形狀,甚至在某個剎那之間,似乎能聞到對方撲鼻而來的氣息。
暖,且淡,
只是,很好聞!
“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詹文君清澈中帶點悠遠的嗓音響起在耳邊,道:“郎君若治《易經》,當知圣人所言不虛!”
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
這是孔子在《系辭》里的原話,徐佑往后坐回,苦笑道:“郭氏是豪富之家,經營遍及四海,一生榮華享之不盡,可夫人卻為何總是有種朝不保夕之慮?居安思危,可以,但杞人憂天,卻大可不必!”
詹文君眼神中露出一絲疲態,慢慢的垂下頭去,良久,喃喃道:“你不懂的……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