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
徐佑笑道:“那是另外一個金戈鐵馬的故事了……”
到了山莊,何濡正老神在在的斜靠在西角屋檐下曬太陽,秋分在一邊聽他說話:“七郎為人是不錯,但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心還不夠狠。”
“心底良善,那不是應該贊美的嗎?”
“若是小農之家,心底良善自然受四鄰贊美,但想成大事,必須狠的下心。秦二世胡亥得位后將兄弟姊妹數十人車裂而死,漢主劉邦逃難時可以將親生兒女推下車駕,武帝劉徹將死時能夠立子而殺母,魏末帝曹祁更是持鞭抽打親生母親,你說,若是心善之人,可以做到這些嗎?”
“小郎自然做不到這些……可是,”秋分似懂非懂,道:“若心不狠就做不來大事,郎君又為何愿意輔佐他呢?”
“這句話問的好!”何濡側頭望著秋分,道:“這么說吧,如果有一天,七郎必須殺了你才能脫離險境,他心不狠,如何下得去手?”
秋分嚇了一跳,眸光里先是露出恐懼,慢慢的又消散了去,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自行了斷就是,絕不要小郎為難。”
何濡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七郎雖沒有狠辣的心術,卻有使人甘愿赴死的氣概。從私里講,我們這樣的人,誰會真的喜歡跟隨一個翻臉無情的主公呢?”
“那可未必!”
何濡和秋分同時轉身,秋分興奮的喊道:“小郎,你回來了。”
徐佑曲指彈了她的額頭,道:“別聽其翼胡說八道,不會有那樣的情況出現,真到了那種地步,恐怕大家都必死無疑,何來殺一人才能脫險的謬論?”又斥責道:“讓你教秋分讀書識字明理,你跟她說這些做什么?”
何濡笑道:“你們出去喝茶聽書卻不帶秋分,我看她悶著無趣,閑聊而已,七郎莫怪。”
徐佑拿他沒轍,入座后說起今日在六清茶樓的見聞,何濡點點頭道:“南人愛鬼神事,白蛇傳引起轟動在預料當中,但轟動之后,如何引天師道入甕,則要細細琢磨才是!”
之后三日,說書人的范圍從錢塘擴展到了周邊,又三日往東南蔓延,再三日傳了大半個揚州,僅僅半月時間,就在三吳地區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力。從阡陌中耕作的農夫,到市井里閑談的游俠,再到青樓花巷,酒肆逆旅,幾乎無人不知白素貞,無人不曉許漢文。更有那些書生名士,開始引經據典,考究白蛇傳里提到的許多人物地名,比如西湖,比如天云山,比如白鹿觀,比如刺史木茂,比如道士青見,一時衍生出不少軼事,引得世人追捧,名聲大噪。
諸暨位于浦陽江中流,是戰國時越國故里,西施故鄉,自古就是出美人的地方。要說諸暨城中最好的去處,莫過于位于城西的那座翠羽樓。樓中有位舞姬,名叫春水,容貌固然春水般清澈動人,歌聲更是冠絕諸暨,如同化作鳳舞于九天上,有人稱堪比錢塘宋神妃,為一時雙絕。
十八個士子圍坐在翠羽樓中,除了一人穿著普通的夾棉布服,其他的無不是綾羅錦緞,光鮮過人。眾人把盞共酒,談詩論畫,自然也少不了說一說時下最火的白蛇傳。
“要說這白蛇,著實寫的妙。我聽那說書人說了一日,已經費了三千文的潤口之資,要不是天黑宵禁,真想讓他一氣說完才好。”
“誰說不是呢?你才聽了一日,我已經連聽三日還樂不思蜀。哎,不知那白素貞被青見道人壓在西湖邊的元陽靖廬之下,到底出不出的來?”
“其實也怪,白蛇傳似是而非,像是本朝發生的事,卻又不像。”
“怎么說?”
“先是天云山,錢塘縣確實有天云山,這跟事實符合。但山中并無道觀,更無什么白鹿觀。然后是西湖,錢塘只有一座錢塘湖,也叫明圣湖,卻從來沒有西湖的名號。再者,木茂刺史,茂,卯也,木卯為柳,這明顯諷的是揚州刺史柳權……”
“那,青見道人怎么解?”
“莊子云對辯為爭,對辯當然要見面,青見恐怕是個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