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放心,契本上有親屬和四鄰的簽押。”周英兒猶豫了下,低聲道:“郎君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佑不知他要說些甚么,隨著到了僻靜處,道:“怎么?有問題嗎?”
“郎君可知輸估?”
“輸估……就是佐稅嘛。”
南朝時凡買賣奴婢、牛馬、田宅,有文券契本的大買賣每一萬錢要抽稅四百,賣方出三百,買方出一百,叫做輸估。
周英兒道:“正是,沒想到郎君也懂的這些。不瞞郎君,我等官牙賺的也只是點辛苦錢,大多都被朝廷征收佐稅取了去。以此宅來說,六十萬錢,賣家得繳納兩萬錢的輸估,你也得出六千錢,并不劃算。”
“哦,依你之見,該如何才好呢?”
周英兒觀察徐佑的神色,卻看不出好歹來,他自詡精明過人,一雙眼睛練得比誰都毒辣,等閑人物三言兩語就能看的通透。可徐佑貌似年幼,不諳世事,方才說起錢塘的來歷很有文人的酸腐味,但此時此刻,又仿佛城府森嚴,難以琢磨。
他琢磨了一會,還是決定按照計劃行事,道:“若按我們行當里的規矩,或能不經過縣府,由我作保,讓郎君跟宅主人簽了契本即可,這樣就免了郎君的輸估……
徐佑笑道:“六千錢而已,算不得太多,還是繳納了吧,免得日后麻煩。再者,若是不簽紅契,所有的輸估就得由宅主人繳納,對方未必同意。”
面對民間私下交易成風,屢禁不止,官府也制定了相應的對策。如果不經官府蓋紅章,房子賣出去了,這百分之四的佐稅就由賣方全部承擔,也稱為散佐稅。
也就是說,你私下交易,先斬后奏,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這種行為,該收的稅不少一文,可要是將來買賣雙方起了糾紛,你們自個解決去,官府是不受理的。
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經由官府,而是找了牙儈從中作保,買賣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房,錢貨兩清,各自方便。究其根本,在于官方抽稅時往往會多加刁難,在稅金之外,還有許多見不得人的額外開支,并且拖延時日,有些鄰里親屬也會眼紅,然后從中作梗,導致很多交易要么不能順利完成,要么壓價低售損害了房主利益。所以才有了周英兒這種信譽度高的牙儈,從中收取報酬,擔保雙方交易完成,三方各取所需,堪稱古代商業模式的典范。
“宅主人一方郎君不必擔心,他們急著出售,也樂意不簽紅契,雖然多了六千錢的輸估,但少了許多麻煩,兩相一較,并不吃虧。”
見徐佑沉吟不語,周英兒以為他在擔憂日后,道:“至于其他,郎君更不用憂心。此宅賣出之后,宅主人遠在廣州,今生估計也不會再回來了,根本不會有什么糾紛。況且有我作保,郎君可在城中打聽一番,我做牙儈這么多年,作保的買賣沒有一起是非爭執,最是安全不過。”
紅契與普通契本相比唯一的優勢,就在于官府提供了安全保障。如果真如同周英兒所說,不用擔心日后會有糾紛,既省錢又省時省力的私下交易更能得到老百姓的認可。
“你說的在理,不過,我還是覺得經官府好一點。”
周英兒說爛了嘴,沒料到徐佑油鹽不進,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這樣吧,我再給郎君交個底。宅主人之前有話,若是錢主答應不簽紅契,可以降到五十萬錢。如何,少了十萬錢,再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哦?”
雖然知道房價里面貓膩大,徐佑卻怎么也想不到,還沒開始還價呢,周英兒就自降了十萬錢。要是天底下的牙儈都這樣做買賣,牙行也不會被罵了上千年。
事有反常必有妖,周英兒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