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治所從來不是固定的。
作為禹劃分的九州之一,揚州的存在由來已久,但作為擁有監察權和行政權的區域之一,是從兩漢時開始的,也是從那時起,揚州才有了屬于自己的治所。
州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隨著天下局勢的動蕩,揚州的治所也往復多變,先后有歷陽(今安徽和縣)、壽春(今安徽壽縣)、合肥、建康等地。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皇帝輪流坐,換的比衣服都勤快,但揚州都是以建康為治所,極少改變。
可是不知因何緣故,楚國建國之后,先將建康改名金陵,且將揚州的州治劃在了遠離金陵的吳縣。
“遷州治?”
顧允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坐了起來,身子挺的筆直,道:“微之何出此言?”
徐佑沒有做聲,眼睛卻盯著鮑熙,有些話他不方便說,由鮑熙來說會更加的妥當。鮑熙先是一愣,繼而恍然,震驚溢于言表,道:“不錯,主上確實要遷州治!”
顧允比兩人的思路慢一點,還是沒有想明白,臉上帶著迷惑,道:“吳縣作為揚州州治已經七十余年了,地處南北交通要沖,水陸兩路通暢無礙,歷任刺史引水筑塘,開墾良田,又引來四方商旅輻輳,百貨所集,雄富冠絕天下,實在是作為州治的不二之選。還有,遷州治也非那么容易,主上并不昏庸,豈會看不到個中的難處,行此孟浪之舉?”
見徐鮑不置可否,顯然不同意他的看法,騰的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斷然道:“若是剛立國時遷州治還有可能,現在七十多年過去了,多少人牽扯到吳縣的繁華里去?上至朝中,下至州郡,從華門到庶族,這些人都得仰仗著吳縣來謀求貨殖之利,主上想要遷,也得衡量利弊,問策朝野,反對者必然眾多。況且,我看不到當下有遷州治的必要……”
“柳權!”
“嗯?”顧允望著鮑熙,道:“這與柳使君有什么關聯?”
鮑熙心中已經將所有的事梳理了一遍,回答顧允的問題顯得篤定許多,道:“柳權很受主上的信任!”
失勢的柳權不需要尊重,所以私底下直呼姓名也無關緊要。顧允似乎聽出了一些門道,口中重復了鮑熙的話,道:“主上的信任……”
“柳權雖然出身柳氏,但在家族中一向默默無聞,跟中書令柳寧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后來還是主上慧眼獨具,不顧大臣們的反對,將柳權一步步拔擢到揚州刺史的位置上,可以說君恩獨重,無出其右。”鮑熙搖了搖頭,似乎在嘆息柳權的愚蠢,道:“可是,柳權是如何報答主上的信任呢?”
顧允走到榻前,緩緩的坐了下來,凝神思考鮑熙的話,漸漸的覺得有些道理。鮑熙看了眼徐佑,決定還是當他的面點明了好,因為看徐佑的神色,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些,道:“柳權此次對郭氏動手,很可能得到了太子的授意,這是主上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給他加了個金紫光祿大夫的虛職,調回了京城。也是因為此事,主上對揚州上下已經不太放心,州治遷回金陵,既能消弱柳權在揚州的影響,也能更進一步的掌控揚州……比起這些,遷州治可能遇到的難處,就不再是難處了。”
響鼓不用重錘,話說到這里,顧允要是再懵懵懂懂,就辜負了顧氏寄予的厚望,他默然半響,神色變幻不定,末了突然笑了起來,道:“帝王心術,果然莫測!要不是先生一語驚醒,我還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