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邊沒了動靜,想來應該談攏了,就過來看看。”何濡說的輕巧,可看秋分與方斯年的架勢,分明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局面。
有了光亮,又多了兩個小女娘,山宗畢竟沒有那么厚的臉皮,跪是無論如何跪不下去了,拍拍膝蓋站了起來,也難為他面不改色,全當剛才那一幕沒有發生過,道:“郎君,聽說你跟顧縣令交好,由他說項一二,朱氏定會給這個面子……”
“別的好說,可事關女兒家的名節,跟你這個溟海盜孤男孤女在一起呆了這么久,朱氏恨不得剝了你的皮,顧允的區區薄面,恐怕沒什么用處!”
山宗的臉都快要擠出來苦水了,道:“我跟那朱凌波清清白白,連一根手指都沒有碰過她。況且要不是我極力維系,她在漁村里就被十幾個人給糟蹋了,哪能保全到今日?”
何濡不明了前因,可從話里聽出來后果,奇道:“原來是你劫掠了朱凌波……”方才在后進的院子里,他已經聽秋分說了山宗的身份,知道是溟海盜的抄賊,跟徐佑有過一段交往,雖然不怎么愉快,但大家好聚好散,算不上真正的敵人。所以一早就料到山宗不是尋仇,也不是敘舊,所以沒什么好怕的,帶著人就過來了。
“不是我干的……我是冤……哎!說不清楚!”山宗抱著腦袋,長嘆一聲,狀極蕭索,頗有種英雄末路的凄涼。
徐佑好整以暇的斜靠在案幾上,凝視著山宗的側臉,道:“你也是死人堆里打磨出來的溟海盜,至于這么怕死嗎?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打什么緊?”
山宗怒吼一聲,雙拳重重砸在身后的柱子上,噼啪一聲,堅硬杉木制成的庭柱龜裂開一道道巴掌大小的細微紋路,再抬起頭,眼眸布滿了血絲,似乎被徐佑的話點燃了內心深處的火焰,燃燒著滿腔的不甘與憤慨!
左彣拇指輕推,寶劍出鞘一半,牢牢鎖定山宗的身形。秋分也快步走到徐佑身前,氣隨心動,凝神以待。方斯年反應慢一點,但也有樣學樣的將手中的雷公弩對準了山宗,她第一次接觸這種弩機,不過來的路上何濡教了她用法,很簡單,比起擲石子要簡單太多了。
寒光充斥斗室,瞬間殺機密布!
山宗沉默半響,眼中的火焰逐漸熄滅,復歸于黯淡無光,頹然靠在庭柱上,低著頭道:“我不是怕死,只是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沒來得及去辦。如果因為朱凌波死在了朱氏的手里,死在錢塘這個破地方,簡直太憋氣,也太不值得!”
從第一次見面,徐佑就明白山宗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然也不會以堂堂河內山氏的尊榮,委身溟海,做一個人見人罵的抄賊。
不懼死,但,不能死!
這是很多人難以理解的道理,但人活在世,無不是負重前行,背在肩頭的責任、遺憾、痛苦、信念和無可奈何,仿佛跗骨之蛆的詛咒,任你如何掙扎也擺脫不了。
何濡看著山宗,他的絕望仿佛就是昨日的自己,走投無路,茫然無措,突然開口說道:“死,有時候很容易,但男兒丈夫,死也要死的有價值!沖你這句話,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若是真的,朱氏那邊,只要付出足夠大的代價,也不是不能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