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本地的紙匠不敢接受咱們的聘請,連毗鄰的西陵和婁縣也得到了消息,就算給出三倍的酬勞也沒人敢冒險前來。我又到諸暨、烏程、海鹽等地去請人,沒想到仍舊空跑一趟。不僅如此,別說紙匠,就是打下手的學徒也請不來,周邊村落的少年幾乎都受到了游俠兒的逼迫,傳出話去,不許到這里做工……哎,都是受我連累,唐知義這是擺明不要咱們好過……”
徐佑心生疑惑,道:“唐知義不過錢塘一縣的行主,充其量帶著一幫游俠兒在本縣作威作福,其勢絕不可能囊括五縣,橫越兩郡。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劉彖……只是,劉彖區區商賈,怎么擁有這么廣泛的人脈,或者……所謂商賈,只是一種掩飾……”
言外之意,劉彖的身份可疑,徐佑目光清凈,若有所思。嚴叔堅沒有聽清他的喃喃低語,,道:“七郎說什么?”
“沒什么!找不到熟練的紙匠不要緊,方亢一人足可頂十人,至于學徒,我來想辦法。再者,改良后的造紙術也不需要太復雜的手藝,只要手腳利索,隨便找人來教兩天就可以操作。”
“改良?”
嚴叔堅驚的張大了嘴巴!
造紙術的發展其實極其的緩慢,自東漢蔡倫發明以樹膚、麻頭、敝布及魚網等造紙之后,這種技術堅挺了數百年,直到六朝時期才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徐佑之前問過嚴叔堅,楚國的造紙業只是在蔡侯紙的基礎有了少許的提高,諸如桑皮紙、藤皮紙等的出現,促進了經濟文化的流通,但抄紙器跟漢魏時沒有區別,固定的尺寸,固定的模板,效率極其的低下。
方亢之所以被徐佑說服出山,就是被他口中各種新穎的奇技淫巧所吸引,嚴叔堅卻是第一次聽他提起要改良造紙術,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徐佑笑道:“沒你想的那么夸張,譬如蔡侯紙之后又有左伯紙,只是改良一點小技巧,大的方面并沒有區別……對了,老姜呢?”
“在坊里給新造的由禾紙砑光,他也閑不住,這個月已經造了百余張新紙。”
“走,瞧瞧去!”
方亢正在埋頭砑光,沒有注意到徐佑他們進來。桌面上放著木板、襯紙、砑石、角刀等器具,將要砑光的由禾紙平鋪在木板上,執角刀輕輕刮去紙面上的細小顆粒和雜物,使其平整光滑,上面鋪一層襯紙,然后再用砑石從右至左,從下至上,輕輕碾壓。每一次都可以往左邊移動寸許,保持受力均勻,不可或輕或重,讓光痕銜接完美。每砑一段,都要停下來檢查,如有明暗相間的地方,則要重新砑過,直到肉眼看不出破綻。
“這就是砑石?”
徐佑站在方亢身后良久,等他連續砑了兩遍,準備收工的時候開口問道。方亢嚇了一跳,轉身看到徐佑,忙屈膝下跪,道:“郎君!”
“快起來!”
徐佑溫聲道:“看你專心,沒敢驚擾。”他拿起砑石,入手稍沉,不過能夠感覺到一絲潤氣,應該常年被人握在手里:“就是這種石頭給新紙砑光的嗎?”
砑石就是卵形、元寶形或弧形的石頭,巴掌大小,方便把握。方亢回道:“郎君說的沒錯,這是碧幽石,石質堅硬,紋理簡單,用來砑光十分的順手。”
“碧幽?倒是好名字!”
方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能取來這樣的名字,都是老掌柜給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