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既出,騎鶴亭內外頓時陷入了寂靜,連辯興正濃的五人也都暫時休戰,舉目四顧,尋找張墨的身影。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五色龍鸞張不疑在江東士林的風頭,遠比徐佑想象中要厲害的多!
張墨頓了一下,止住了身子,臉上隱有怒意,他不欲生事,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泥團,胡信三番五次挑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剛要轉身相譏,徐佑先他一步,抱拳作揖,道:“方才陸明府有言,大中正曾問起不疑兄的行至,所以急著上山,恐大中正久等,并無對諸位不敬之意。”
這番話不卑不亢,連消帶打,既點出了張墨的與眾不同,連大中正都特意詢問,又解釋了為何匆匆離開的緣由,讓大中正久等的罪責誰擔得起?
陳謙毫不遮掩自己的敬佩,徐佑的才學在作孤山詩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言談舉止更是出類拔萃,如今應對危機又彰顯了過人的急智,簡直不像是少年人該有的老練和精明。
張墨同樣嘆服,他固然可以跟胡信當場鬧翻,也有信心可以駁的他啞口無言,但是做不到徐佑這樣兩不得罪,又不動聲色的壓了所有人一頭。
胡信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論如何說都不合適,只好眼睜睜看著徐佑笑瞇瞇的做了個揖,和張墨陳謙揚長而去。
“這人是誰?”
“不認得,能跟五色龍鸞同行,想必不是等閑之輩。”
“觀其氣度,尤在張不疑之上。”
“瞎嗎?我怎么看不出來?一身布衣,還沒張墨的好。”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況乎衣服?你這等眼力,估計今次定品要難……”
“你說誰呢?”
亭里鬧哄哄的,辯詰的五人也辯不下去,隨著眾人一同上山,巳時整雅集舉行,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又接連過了快雪亭和四海亭,終于抵達山巔的雨時樓。此樓分三層,立四柱,攢尖頂,純楠木結構,繞以廊、枋、椽、檁,屋檐生起,四望如一,脊飾豐富,栩栩如生。欄桿和門窗上雕刻有鳳凰、朱雀、玄武等圖案,還有各種雷紋、夔紋、水波紋,勾勒出濃郁的六朝風格,極具視覺沖擊力。
樓分三層,人也分了三層,最下層是那些次等士族和寒門中未定品的人待的地方。比如胡信,出身臨海郡,說起臨海胡,當地人無不敬畏三分,堪稱鄉豪,可放到整個揚州,卻也只能和紀英陳謙一樣待在這里。其實今日來參加雅集的人,幾乎沒有真正的庶民,陳謙是桐廬陳氏,家道中落,但也是士族。紀英出自句章紀氏,更是家徒四壁,但也位列士籍。有句話怎么說,寒門寒門,至少也是門!張墨比他們兩個要強一點,家中算不上富裕,可畢竟跟張氏有點淵源,正面對上胡信,也絲毫不落下風。
說到底,今日通過漫流橫渡和觀壺吟詩,最終得以登山參加雅集的二十二人中,只有徐佑一個地地道道的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