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墨無奈,跟著胡信等人一起上樓,見大廳正中擺著十張低幾,案角放著筆墨紙硯,蒲團一字排開,不像用膳,倒像是學院里的歲考。他正尋思張紫華的用意,然后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張旦!
長得高了,眉眼刻畫出少年人的模樣,臉部的輪廓跟母親有幾分相似。張墨只見過張旦一次,那還是八年前,母親乘著吳縣張氏的朱絲云油通幰牛車停留在諸暨張家的破敗柴門前,叫他出去說了一會話,張旦藏在母親的身后,露出一張好奇的小臉,言笑晏晏,散發垂髫,白嫩可愛。
一眨眼,八年了,一抬頭,離母親改嫁,也有十五年了!
“不疑,不疑?”
肩頭微微一觸,聽到徐佑的低聲呼喊,張墨才從略帶點苦澀和哀傷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看著徐佑眼眸里透出的關心,心口頓生暖意,道:“我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種種,一時亂了思緒……”
“那就好,大中正叫你上前,快去吧!”
張墨點點頭,緩步走到張紫華跟前,作揖道:“諸暨士子張墨,見過大中正!”
張紫華笑道:“不必見外,論起輩分來,你該叫我一聲五伯!”他在張氏行五,跟張墨的父親從高祖那一輩算起,應該是堂兄弟。不過出了五服,又是一強一弱,親戚間的情分早就淡薄了。
張墨最窮苦的時候也沒去找吳縣張氏認親,現在更不會,執禮甚恭,但僅僅是晚輩對長輩,后進對達者的尊重,道:“大中正今日為朝廷品狀揚州賢才,張墨只敢論公義,不敢敘私情!”
張紫華知道他的脾氣,不會因此覺得被冒犯,只是可惜這樣一塊好玉,始終不能為張氏所用,否則的話,以傾族之力相助,三十年后,張氏再無后顧之憂。
“先入座吧,陸緒請你為十人論詩的人選之一,你可愿意?”
張墨不知緣由,一臉懵懂迷茫。張紫華示意錢塘縣令陸會為他介紹了規則,一聽是陸緒提議,和其他十人一道為難徐佑,張墨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號稱五色龍鸞,在三吳的名聲不比陸緒這個第一才子弱多少,兩人被稱為一時瑜亮,不分伯仲。現在這樣的安排,簡直是有意羞辱,將他與庸才為伍,已經落在下乘,傳揚出去,陸緒不戰而勝!
“不必比了,我自認稍遜徐郎君一籌。”
張墨的話一出,滿屋皆驚!
徐佑方才的表現固然讓人眼前一亮,可要說詩才勝過張墨,卻有點聳人聽聞了。陸緒冷笑了一聲,道:“不疑郎君跟徐佑交好,這番話莫不是為朋友遮羞?只是你別忘了,顧府君遍邀三吳名宿,連大中正都大駕蒞臨,舉辦這錢塘湖雅集可不是為了彰顯你等二人的情誼,而是為國掄才,為諸姓郎君謀身,空口白牙,讓徐佑借你的名聲壓別人一頭,豈是君子所為?”
張墨眉頭微皺,道:“束之郎君所言差矣,我跟徐郎君雖一見如故,卻也談不上交情深厚,不過剛剛認識半天而已。你說我空口白牙,為友借勢搭橋,未免太武斷了。若是諸位有疑慮,不如問問陸明府,適才山下吟孤山詩,徐郎君頃刻而就,詩意足足勝我一籌,可為明證!”
“嗯?”
聽到張墨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陸會,張紫華不悅道:“陸縣令,你呈上來的五人,怎么沒有徐佑的名字?”
陸會頗覺尷尬,道:“大中正明鑒,徐佑的詩,才情尚可,不過……不過……”
“不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