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法言眼瞼低垂,手拈不動明王印印,口誦金剛薩埵心咒,以金剛護持,面對都明玉的緊逼,臉上絲毫不見慌亂,道:“何為心鬼?”
“與劉彖私相授受,才有蘇棠之辱,茍髦之死,申四之傷,夏知英之徇私,陸會之枉法,諸多匠戶的勞苦和鞭笞,此為一;為了造佛,耗資巨萬,無視民生多艱,口喊佛號慈悲,實則心思歹毒,此為二;佛門自稱內學,鄙夷除佛說之外的所有流派,斥之為外道,今我以三天化法,收你心鬼之魚,誰為內學,誰為外道,昭然若揭,如此大言不慚,蒙蔽世人,此為三;三者有一,即為心鬼,你三者齊備,還敢不承認心鬼滋生嗎?”
“阿彌陀佛!”
竺法言的手印從不動明王印變成了外獅子印,心中默誦法身咒,開始鼓舞斗志,進行反擊,道:“外道辨乎一形,內學朗鑒三世;外道五情未達,內學六通窮微。誰高誰下,非你可知!”
都明玉言說三心鬼,竺法言卻只拿著最后一鬼進行反駁,徐佑不得不佩服,楚國崇尚清議,實戰出真知,每個人都精通辯詰的要點——任你千頭萬緒,我只攻其一處。
都明玉也不是好忽悠的主,咬定青山不放松,道:“我心即禪心,上座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且回我一句,心鬼既生,禪心安在?”
徐佑一驚,都明玉不僅道法高明,而且深通佛法至理,這個逼問,簡直讓竺法言一下子陷入絕境!
果不其然,竺法言默不作聲,雙手變作寶瓶印,口誦摩利支天心咒,此印得免一切厄難。誦讀良久,直到眾人都以為他要敗下陣來的時候,開口說道:“一切眾生,唯心所現,唯識所變!你認為的心鬼,只是因為妄識,而導致的妄心!心識既妄,已入歧途,又怎么知曉我佛的心是識、識是心的不二法門,一真法界?鬼不在,禪心自在!”
這次輪到都明玉啞口無言,論起機鋒巧辯,掌握了唯心史觀的佛門自然更勝一籌。不過讓徐佑好奇的是,竺法言身為本無宗的大德,以般若學為宗旨和根本教義,如今被都明玉逼的無路可退,竟引用《華嚴經》的說法來死路逃生。只看都明玉的表情,就知道這位揚州治祭酒的佛學修為還停留在般若學六家七宗的小圈子里,沒有竺法言學的雜,學的透,要不然僅僅憑這一點,就抓住了竺法言的死穴,讓他再無反擊的可能性!
人丑就得多讀書,竺法言準確詮釋了這句話的真理,而都明玉也證明了,靠臉吃飯,吃不了一輩子!
當然了,都明玉是天師道的祭酒,對佛門的了解已經超出了大多數人,甚至比起佛門的某些高僧也不遑多讓。可身為敵對雙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如今棋差一招,放虎歸山,竺法言輕易不會再上當,這樣的機會很難再有了!
不過徐佑不知道的是,《華嚴經》剛剛被曇讖譯出來不久,流傳并不廣泛,也沒有占據主流地位,真的怪不得都明玉。
“上座利口,卻始終難以遮掩你的因造成得諸般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