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九首詩,你都投機取巧,每首只取四句,所用時間自然比別人寫八句、十句要短,勝之不武。這一首月詩,最好能讓顧雙玉口服!”
那人眨了眨眼睛,道:“在下顧昔,字雙玉。”
原來是顧允的堂弟,怪不得這么友善,雖說讓徐佑先作詩,其實說笑的工夫,已經拖延了不少時間,擺明讓他好好構思,不要著急。
“好,我應了!酒來!”
陸緒將酒杯放到徐佑手中,看著他一飲而盡,砰的摔倒地上,濺的四處都是。徐佑以郎朗高聲,誦出千古名篇: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張若虛這首《春江花月夜》被譽為孤篇壓全唐,從古至今,各種溢美之詞難以言表。張紫華騰的站起,顧不得手中又捻斷了幾根須,急走兩步,似乎想走到徐佑跟前,可又驟然停住了腳,臉色緋紅,目光如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同樣的反應也發生在其他人身上,俗話說寶物賣于識家,廳內無不是高門子弟,學問可能有高低,但足以分辨一首詩的好壞。這樣的月詩,亙古未有,聞所未聞,不同于建安詩的清峻,不同于敘抒懷詩的華麗,不同于玄言詩的高逸,不同于山水詩的清新,它融詩情、畫意和哲理為一體,以前所未有的宏大格局,隨著月亮的起伏升落,展現了一幅淡雅悠遠的水墨畫卷,讓人沉浸其中,留戀忘懷,頓時生出“羨宇宙之無窮,哀吾生之須臾”的滄桑感慨。
顧昔默然良久,長嘆一聲,將手中未曾示人的詩作撕成粉碎,點點剡溪紙,如同飛雪,飄灑了一地,道:“當今天下,論詩無人能出郎君之右!在下心服口服!”
陸緒身子晃了一晃,雙手扶著案幾,才沒有出丑。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徐佑的詩才,竟然到了這種出神入化的地步,十個字,十首詩,首首都可傳唱天下,一人得一首,足稱詩中翹楚,一人得十首,豈不是詩中圣賢?
他不甘心!
張紫華看了眼陸緒,微微搖了搖頭,勝不驕敗不餒,看來陸氏寄予大希望的這個小家伙,還需要好好的歷練歷練。他揚起手,道:“一炷香盡,張墨,陸緒,你們的詩呈上來。顧允,徐佑的詩寫好了嗎,也一并呈上來。”
張墨交上詩作,道:“我自愿認輸,非是謙虛,更不是為好友揚名。微之的詩遠在我之上,認輸反倒痛快一些。”
不少人笑了起來,與張墨心有戚戚,任誰心氣再高,也無法在這樣的詩才面前擁有哪怕一分的自信。
陸緒強忍著不知如何發泄的滿腔怒氣,走到張紫華跟前,交上了詩作。顧允也隨之上交,張紫華贊了他的字,將三份紙分開放在案幾上,請在場的四五位名宿共同品狀。少頃,張紫華宣布結果,毫不意外,徐佑勝出,且是完勝!
十首詩,每一首都是上品!
張紫華顧不得安慰陸緒和張墨,再次欣賞起詩作來,配上顧允妙絕的書法,可謂賞心悅目,突然,他發現了一個規律,訝道:“徐佑,你這十首詩怎么都是七言?”
徐佑笑道:“大中正慧眼!世人皆以五言為貴,卻不知道五言之外,七言也可道盡詩情之美。”
“五言七言,皆以詩言志,本不該有貴賤之分。”張紫華嘆道:“然仰仗徐佑之功,七言自今日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