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實在困的要死,恨不得馬上找張床躺上去睡一覺。剛轉身欲走,蘇棠將手中的梅花放到鼻端輕輕一聞,靈動的眸子里浮現幾分狡黠,道:“若是我高喊一聲,寫人面桃花的徐郎君就在這里,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徐佑愣了愣,苦笑道:“女郎放過我吧!方才在段家橋頭,差點折在人群里。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可千萬不要再折進去了!”
蘇棠噗嗤一笑,道:“我還當你從來沒有怕的時候呢,原來也不是一直淡然從容的惱人模樣嘛!”
這是記掛著仇呢,女人真是不能得罪,徐佑賠著笑,道:“我膽子小的很,所以請女郎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
蘇棠抿嘴輕笑,青春洋溢的臉蛋映襯著欺霜傲雪的梅花,說不出的嬌美動人,道:“瞧著你可憐,這次就算了。不過,你要是回府的話,可得當心,靜苑周邊三五里,不知圍了多少美貌女郎,真被人家抓到了,可沒人救得了郎君!”
“哎,有家歸不得,又能徒呼奈何?”
蘇棠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輕輕晃動,似乎有些掙扎,又有些羞澀,末了下了決心,臉色微紅,道:“若是郎君不嫌,可隨女弟回鏡閣小住幾日,等門前的鶯鶯燕燕散去,再回府不遲!”
“鏡閣?”
蘇棠秀眉一揚,正色道:“怎么,君有靜苑,小女子就不能有鏡閣么?”
她太敏感了,時時都在較勁,跟女子的身份較勁,跟男子較勁,跟世俗和禮教較勁,徐佑還沒來得及說話,幾個浪蕩子跟了上來。一人身穿錦袍,腰掛繡花香囊,樣貌比平常人長的好一些,只是眼神中透著下流猥瑣,湊到車窗前,嬉皮笑臉的道:“蘇女郎,這么著急就開始當街拉客了嗎?不如你行行好,且讓我作一次入幕之賓,錢財好說!”
蘇棠冷著臉,沒有說話,駕牛車的小廝急道:“我家女郎只以琴音會友,行止合乎禮數,哪有你想的那些勾當?快快離去,不然我們要報官了!”
“報官?”眾人哄然大笑,道:“許你搔頭弄姿,不許我們說嗎?”
“搔頭弄姿,出自《后漢書?李固傳》,這位郎君原來讀過書的。”蘇棠突然笑了起來,道;“讀過書就好,想要入我鏡閣,也不是難事。郎君既然才華滿腹,可否答我一題,若是對了,愿為郎君撫琴一曲。”
錦袍男子被蘇棠的嬌笑迷得暈頭倒向,加上柔語溫聲的奉承,頓時心花怒放,急不可耐的道:“好好好,你說,我讀書萬卷,什么題目也難不住!”
“郎君聽好: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這首詩如何作解?”
“芄蘭?佩觿?配什么戲,高絙、吞刀、履火、尋幢……”
觿,一種腰帶上的掛飾,獸骨制成,形似羊角,常由成人佩戴,和戲同音。錦袍男子聽成了配戲,道;“我知道了,定是小頑童爭著看一個叫芄蘭的女郎表演吞刀百戲……”
蘇棠大笑起來,伏在窗楹上幾乎抬不起頭。見把美人逗笑,錦衣男子自鳴得意,道:“看來我答對了,蘇女郎何時為我撫琴呢?”
“這是詩經里的芄蘭詩,跟郎君喜愛看的百戲并不相干。至于此詩如何解,請郎君回去找真正的讀書人請教一二,恕我不奉陪了!”
錦衣男子頓時知道鬧了個大笑話,臉色羞慚,無顏糾纏下去,和另幾人灰溜溜的離開。徐佑熟讀詩經,知道芄蘭一首是諷刺童子佩戴大人的服飾,明明幼稚卻裝作成熟,好高騖遠,不自量力,用在當下的情景,實在在合適不過,鼓掌道:“要是有說書人在,應該為女郎說一出‘蘇女郎妙計退無賴’的故事,肯定大受歡迎。”
自從白蛇傳風行于世,說書人這個行當也被延續了下來,有些人比較具備生意頭腦,瞧到了其中的商機,自寫一些鬼神故事,到茶樓酒肆去說書,借著白蛇傳培養的市場熱度,竟然也不少賺錢。于是有樣學樣,這幾個月,說書的人越來越多,成為錢塘縣的一大特色和獨有的景觀。
蘇棠以手托腮,道:“不妥!”
“哦,哪里不妥?”
“僅這一句不會引人注目,要在前面加一句:徐郎君隔岸觀明火!定會吸引滿城的女郎來花錢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