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學識是好的,但說到經商,卻未必比你強多少。不說那些縱橫南北,海陸通吃的巨商大賈,就是那些單單從南洋運珍寶器物到金陵販賣的行商,一趟下來就是上千萬錢的收入,咱們這點小打小鬧,算得了什么?”
徐佑瞇著眼,享受著這個時空里最純凈無暇的夜色,道:“現在只能說不缺錢,還不能說有錢。三百萬錢,連冬至那里的需求都滿足不了,又怎么用金子造一輛牛車送給你呢?”
秋分垂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小郎原來還記得……”
“跟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里,從來不曾忘記過!”徐佑柔聲道:“徐氏覆滅之后,只有你我相依為命,你跟履霜冬至她們不同,她們頂多是我的朋友和下屬,而你卻是我的家人和親人!”
秋分雙目微紅,泫然泣道:“小郎!”
徐佑握住了她的手,攏在長長的袖子里,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血脈的流動,命運從重生的那一刻已經將兩人緊緊相連,聲音變得低沉又堅毅,道:“前路艱險,生死不知,我盡力在虎狼中周旋騰挪,只為帶著你殺出一條血路,有朝一日,重新回到義興,讓所有死在那一夜的族人們瞑目九泉!”
“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殺人越貨,生為厲鬼,死入地獄,無怨無悔!”
兩行清淚,順頰而下,秋分撲在徐佑懷中,卻又不敢痛哭出聲,死死的捂著嘴,哽咽道:“不管人間還是地獄,我會永遠陪在小郎身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第二天一早,張墨再次登門,邀徐佑到六清樓喝茶,徐佑帶著左彣去了,在二樓靠窗的雅座,看到了準備參與結社的另外六個人。
“杜盛,東陽郡人,他的兄長杜安,微之在錢塘湖雅集上曾見過的。”
杜盛年不過二十,意氣風發,英俊不凡,毫不遮掩對徐佑的崇拜和仰慕,執禮甚恭,道:“家兄要我向微之郎君問好,他因與友人早有約定,雅集結束后匆匆離去,未能到靜苑拜會郎君,引為憾事。”
徐佑笑道:“好說!令兄太客氣了!”
“這位是王戎,東海郡人,善屬文,文辭辯捷。這是巫時行,晉陵郡人,雅善詩,跌宕自豪。這是鮑虎,性敦敏,博涉古籍,教融書學。這三人都曾參加雅集,微之已經相熟,我就不多說了。”
王戎是瑯琊王氏的分支,當年五胡亂華,王氏被屠戮殆盡,僅有遠支遷徙到東海郡安頓下來,百年休養生息,漸漸恢復了元氣,只是身份地位不能和過去相提并論,僅僅是楚國的普通士族而已。
至于巫時行和鮑虎,都跟張墨一樣,或家道中落,或寒門出身,比起王戎和杜盛尚且不如。徐佑和這三人在雅集時交流過,算是老朋友,點點頭笑著打過招呼。
“這位是周雍,吳郡人,工隸書,善老、易,長于佛理,尤其精通音律,琴、瑟、箏、鼓、鈸、鑼、缶、竽、笙、箛等古今各種樂器。”
張墨顯然對周雍最為賞識,指著他不盡溢美之詞,徐佑了解張墨的癖好,夸人喜歡往死里夸,這一點跟何濡相似。但也有些許不同,因為何濡罵人時也喜歡往死里罵!
周雍面相敦厚,不像后世那些玩音樂的一股風流氣,聽張墨夸贊既不傲然自得,也不急著謙遜,臉上掛著淡若清風的笑意,秉節持重,練達老成。
徐佑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道:“周郎君,幸會!”
周雍卻不言語,上下打量徐佑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了他。徐佑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寫著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