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是我顧惜你此命得來太過不易,殺之有違天和;但當下也不能放,因為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繼續來找我報仇!”徐佑淡淡的道:“對不住,我不是圣人,舍身伺虎的事做不出來!”
暗夭默然良久,好一會才悵然道:“徐郎君,我這些年遇到過許多人,有惡人,有善人,也有介于兩者之間,善惡難分的人。唯有你不同,你遇強不懼,逢弱不欺,圓滑世故卻又誠心待人,智計、才情、人品,無不是一時之選。若有可能,我不希望和你成為敵人,只是……慕容貞對我有救命之恩,此仇……不可不報!”
“四夭箭受雇殺我,若不反擊,死的就是我。我與月夭沒有私仇,與你也沒有私仇,好比一筆買賣,總會有賺有虧,月夭這筆買賣虧了,你要替她討回去,我的買賣虧了,自有我的人討回來。冤冤相報,何時是個了結?你讀過書,知曉世間大多數的道理,回去仔細想想我的話,若是執拗仇恨當中,終生無望從鼎器的噩夢里解脫出來。”
暗夭若有所思,閉口不言,起身拜了一拜,和左彣并肩往房外走去。到了門口,突然停下身子,低聲道:“郎君之前說我們曾見過兩次,其實不然。”
徐佑笑道:“是我口誤,晉陵一次,山下一次,靜苑再見時,應該是三次了!”
暗夭卻道:“還有一次,郎君忘記了!”
“哦?”徐佑揚了揚眉頭,道:“我記性一向不好,不知還有哪一次?”
“明月夜,小巷口,郎君傾囊贈了小乞丐六十錢。小乞丐雖然沒有得到刺殺的機會,卻將此事牢牢記在心里,一世不敢或忘!”
徐佑一愣,繼而苦笑道:“原來是你!”
左彣站在暗夭身邊,也禁不住苦笑道:“我當時不是沒有懷疑,可后來藏在暗處察看,卻沒看出絲毫破綻……沒想到竟真的是你!”
“是我!”暗夭的眼底深處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那是破開黑暗人生里的難得一見的光,道:“不過假裝乞丐可不是好法子,有些突兀和顯眼,引得左郎君橫劍防范,所以那夜我沒有動手。”
“易容易骨,防不勝防!”
徐佑望著暗夭的背影,嘆道:“希望我不會后悔今天沒有殺你的決定!去吧,暫時把自己當成靜苑的客人,可以在院子里四處走走,此地風景雅致,不會覺得煩悶!”
等左彣和暗夭離開,冬至略有些不開心,道:“我本以為船閣在手,天下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沒想到世間還有暗夭這樣的人,經歷過這樣慘無人道的事。見微知著,可想以前的我多么坐井觀天,狂妄自大而不自知!”
“學然后知不足,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很有進步了!”這是《禮記》的話,徐佑用來教誨冬至,道:“暗夭被風虎下了禁制,與普通人無異,留在靜苑并無太大的危險,用心留意即可。你無事可找他聊聊,說不定能聽來更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尤其涉及天師道,陳蟾能夠高居祭酒之位,必然掌握了別人難以窺視的內情,暗夭多年來和陳蟾朝夕相處,應該聽過不少,去打聽一下,聊勝于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