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猛然轉頭,直直的盯著蘇棠,眼神熾熱又悲傷。在旁觀者看來,他的眼神仿佛多年未見過妻子的士卒戍邊歸家,滿腔熱忱卻黯然發現妻子已經嫁作他人婦,錐心刺骨不足以平其痛。
蘇棠從沒見過徐佑如此神色,心下還以為是因為師其羽叫的這聲小小太過親密所致,一時緊張的不知所措,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解釋,卻又驚覺任何理由都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冬至從徐佑身后探出頭來,陰陽怪氣的道:“蘇女郎,原來你的小字叫小小啊,咱們認識這么久了,我們竟然都不知道。這位師郎君莫非跟你是舊相識?要不然就是會仙法,這才幾天啊,叫你的小字叫的這般親熱。哈,將來成親了記得告訴我們,好給你送份大大的賀禮!”
她的嘴巴一向刻薄,跟著徐佑之后收斂了許多,但此時此刻若是忍得住,那就不是冬至了。寧可回去被徐佑責罰,也得為自家小郎出口氣再說。
雖然她也不知道徐佑為何表現的這么傷感,別看坊間傳的沸沸揚揚,連徐佑和蘇棠的床幃事都編排了不少,但身為局內人,她一向以為徐佑對蘇棠沒有男女之情,就算有,那也僅僅是一丁點的好感罷了,絕對不應該因為別的男子和蘇棠走的近,就失魂落魄到這樣的地步。
不過,徐佑的心思極少有人猜得透,或許將對蘇棠的真實情感隱藏的極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聽了冬至的諷刺,蘇棠的臉色變得煞白,本來還想著解釋幾句,這會也冷了心,淡淡的道:“不勞費心,我若想成親,嫁妝還是陪送的起的!”
秋分沒理會她們,只是輕輕的握著徐佑的手,仰頭擔心的看著,道:“小郎,你怎么了?”
徐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拍了拍秋分的肩,示意他沒事,然后再看向蘇棠。她的青絲,她的鬢角,她的眼,她的眉,她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她叫蘇棠,小字小小。
蘇小小!
徐佑方才初聽這個名字之所以失神,是因為這是他穿越到這個錯亂的時代之后,唯一親眼見到得活生生的,能跟前世的時空緊密聯系起來的人。那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學生時代,讀著李杜的詩,吟著蘇辛的詞,跟著杜牧去揚州贏得青樓薄幸名,跟著秦觀去觀賞自在飛花輕似夢,然后一同聽著綠竹的笛聲,伴著柳如是的妙舞,在雨后的清晨追逐著蘇小小的油壁車。
青石板上滴答滴答的腳步聲,這是少年關于江南最美的夢,可蘇棠終究不是那個“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的蘇小小,這里是楚國,一個并不存在的王朝,一個平行宇宙里的國度。
徐佑自重生到這具身體內,奔波亡命,疲于立足,其實也很少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乍然聽到蘇小小的名字,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他熟悉的六朝,似乎那樣就可以跟原來的自己產生某種莫名的聯系,似乎那樣就可以想盡辦法重新回到屬于自己的時代。
可等他握著秋分的手,從混亂的思維中脫離出來,只能自嘲的笑一笑。就算這是六朝又能怎樣,難道真的有時空穿梭機,載著他再次回到未來?
不可能了,沒有區別,楚國依然是楚國,蘇棠依然是蘇棠,只不過她的小字,叫小小!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徐佑頓時意興闌珊,拱手作揖,道:“對不住,我突感身體不適,先走一步!師郎君,蘇女郎,告辭!”說完轉身往燈市入口處走去,不知怎的,熱鬧非凡的上元夜,他的背影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孤獨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