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靜觀其變吧!”
只是話雖如此,可身在局中,想要置身事外又是何等的不容易。在大批糧食進入揚州后,米價卻仍舊高居不下,民間的怨恨之聲幾乎充盈天地,如同鼓起來的魚鰾,隨時都有破裂的可能。
與這種明面上的民怨相比,地下的暗流涌動才讓人真正的擔心。不知從何時起,高惠臨死前傳出的讖語開始在黔首之間秘密流傳,但讖言后幾句所隱藏的信息還是沒有曝光,只是假借前面幾句煽動對當朝和佛門的不滿情緒。
除此之外,冬至的工作也越來越難展開,外圍的人員被策反了幾個,要不是她足夠機警,恐怕會被錯誤情報誤導,而安插在劉彖處的幾個內線接連失去了聯絡,她的耳目和觸角在經歷了幾個月的野蠻生長之后開始被人有計劃的斬掉,且毫無還手的能力。
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也為了在這場不對等的情報戰中保存實力,徐佑讓冬至命令手下全部蟄伏,正面戰場應該交給臥虎司去對抗,他還沒有本錢去揮霍這來之不易的一點家當。
轉眼到了八月底,暑氣開始消散,但民間的怨氣已經積累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步,再多一點,就會徹底爆發。顧允和徐佑商議之后,認為時機到了,由官府出面,將這段時日收購自各門閥和士族的米糧成批量放出,遠低于市價,并通過臥虎司和郡守府多個部門協同,嚴查糧商富賈假扮災民買糧,一旦發現,即以圖謀不軌抓入大牢,罰沒家產,充為救災之用。
三日內抓了九戶,斬了三顆人頭,血腥味彌漫了吳縣的街市。本來依照律法,死囚犯必須經復奏,皇帝核準之后才能行刑,但事有輕重緩急,顧允手里就這么點糧食儲備,要是不行雷霆手段迅速震住不良宵小,支撐不了幾日就得露餡。所以早早的說服孟行春,通過司隸校尉蕭勛奇從安子道手里請了密旨,可以當機立斷,先斬后奏。不過這個任意殺人的權力位比持節的大都督,安子道不放心,嚴令孟行春,殺人不可超過五數,官吏和士族不能動,且必須有顧允同時簽署才可以行刑。
這足夠了,三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糧碼頭和東市,比任何言語都有說服力,真正需要糧食的民眾能夠以低價買到糊口的口糧,無錢的災民也可以免費吃到吊命的稀粥,眼看要炸鍋的局勢平緩了少許。但是糧商們還在觀望,并沒有適時的跟進降低米價,這時候顧允暗中放出的消息,讓糧商們知道官府手中的米糧都是從各個門閥平價買入,儲量夸大了十倍,足夠應付揚州大部分受災郡縣度過這次旱災。
消息一出,糧商們躁動不安,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開始跟隨官府的米價開市售賣,短短十數日,從眾心理導致的米價崩盤,如黃河之水,傾瀉而來,止也止不住。
靜苑中一片翻騰,外人不知,可他們卻知道,平抑米價的計謀全部出自徐佑,看似偏頗的不近人情,卻又仿佛造化妙手,輕描淡寫的將一場大難化于無形。
這是神跡!
同樣高興的還有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萬千百姓,他們歡喜著跪地祈禱,感謝上蒼,也感謝顧允,稱他為圣人,將這次賑災的策略稱為神明之政。
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一片祥和的背后,一場席卷了揚州的危機突然爆發。
八月二十七日夜,雷動的人聲襲擾了無數人的清夢,徐佑猛地驚醒,發覺身上竟出了一身的汗漬,吩咐秋分掌燈,正在疑慮的時候,左彣匆匆推門進來,低聲道:“錢塘城被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