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徐佑笑了起來,道:“鴻雁于飛,哀鳴嗷嗷。聽你的談吐,哪里像是農戶?你不要怕,我只是途徑此地的行商,去吳縣做買賣的,既不屬于朝廷,也不屬于白賊。你若實話實話,我隨身帶有刀傷藥,說不定可以救你一命。”
那人仍舊沒有抬頭,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詞句,道:“我……我真是農戶,不過小時候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郎君若是好心,也不用贈我傷藥,權當沒見過小的,放我離去吧!”
“哈!”
徐佑蹲下身子,道:“我看你雙手皮細肉嫩,不像是長年耕作的老農……這樣吧,錢塘離此不遠,我派人送你過去,等官府驗明身份,再放你離開!”
“不要!”
那人驚慌抬頭,雖然臉上臟兮兮的,但也可以看出眉清目秀,竟是難得的美男子,苦苦哀求道:“郎君和我無冤無仇,何不放我一條生路?”
徐佑好整以暇的道:“你來歷不明,我這人好奇心太重,所以你要么編個故事取信于我,要么就說實話。”
那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道:“好吧,我說實話。我是西陵縣的普通士族,姓李,名易,也是讀書人,家中尚有一老母,一妻一妾,兩個幼兒。后來白賊造反,西陵招了兵災,妻妾皆死在亂兵當中,老母重病不起,幼兒孤苦無依,我只好出來找些野菜……”
話未說完,徐佑搖了搖頭,驚蟄嘿嘿一笑,長刀的刀鞘重重壓在他的大腿傷處,那人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滾下臉頰,道:“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徐佑笑道:“編故事要走心,你這些話騙騙三歲孩童尚可,欺我年少么?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是撒謊不眨眼,這里荒郊野嶺,殺個人埋了,連野狗都聞不到味!”
那人強忍著腿上的劇痛,知道眼前這些人看似和善,實則跟剪徑的賊寇沒什么兩樣,不敢再肆意信口開河,語氣變得誠懇了許多,道:“好教郎君得知,非我撒謊,實是身處嫌疑之地,不敢據實以告。我乃寧州胡氏子弟,世代書香,自詡文武全才,卻因些許小事被家族所棄。后來聽聞五色龍鸞張不疑以寒門出身,被吳國重用為中書令,故而不遠千里來投。可恨吳皇不識金玉,僅委以小吏末職羞辱于我,所以數日前城破之后,我便詐死脫身,晝伏夜出,好不容易逃到此地。巧遇另一名逃出來的白賊,約好結伴同行,想著有個照應,不料尚未走出百步,他就傷重而死。我又怕尸體引來追兵,剛欲拖到草叢里掩埋,就逢郎君等騎馬經過,我連忙伏在地上,連氣都不敢急喘,誰想……”他怯生生的看了眼左彣,道:“誰想竟能被這位郎君發現……”
徐佑轉頭看著清明,道:“寧州有胡氏嗎?”
清明雖然年輕,但從小跟著陳蟾游歷天下,論起學問,或許僅次于何濡,可要說到見識,幾乎無人可及。
“有,胡氏為寧州第一望族,在當地盤桓百年,枝繁葉茂,家中年輕男子,嫡庶合在一起,至少有百余人,連胡氏的宗主也未必記得清楚。
“也就是說,若要假冒寧州士族,選胡氏子弟再好不過,反正也沒人分辨的出來?”徐佑的眼神在那人臉上打了轉,笑容像極了老狐貍,道:“是不是?”
清明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左彣的目光如同利刃,直指人心,道:“這個人起初回話時呼吸急促如亂鼓,顯然是猝不及防,隨口胡扯的謊言。可這次回話,一呼一吸,極有章法,平緩連綿,波瀾不驚,正常的仿佛兩個多年老友在閑話家常……”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