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階的信只有寥寥數語,但從字里行間可以感覺到他的傷心和悲切。作為袁氏最受寵愛的女郎,袁青杞先是經歷了退婚,后又被衡陽王騷擾,再然后年紀輕輕,白發人送黑發人,換了誰可能一時也無法接受。
徐佑坐在懸崖邊的涼亭里,左手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山澗,時而有鳥鵲斜掠飛過,啾啾的鳴叫聲來回激蕩,悠遠且激昂。
鳥兒不知憂慮事,哪懂人間疾苦聲?
記憶里的袁青杞,只有讓人甘之如飴的聲音和敬而遠之的神秘,她出身江左儒宗,卻和天師道糾纏不清,連身邊最低賤的侍女都可以修習天師宮的若水訣,和孫冠的關系不問可知。
對于這個差點成為他的妻子的袁氏女郎,徐佑其實并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江東名媛才女無數,袁青杞高高在上,無人可及。
“瑩心炫目,姿才秀遠”,名僧曇千給了她如此絕美的評價,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一別三年,晉陵的明月尚在,可佳人已不在!
徐佑在亭子里坐了許久,倒不是因為和袁青杞的婚約,更不是和袁青杞有多少的感情,而是突然覺得,世間少了這樣一個女子,似乎連天地都失色了幾分。
履霜跟徐佑的反應不同,她沒有一個人發呆,而是不停的干活,洗衣做飯掃地整理房間,手不敢停下來,腦子也不敢去想,只要閑了片刻,眼淚就忍不住刷刷的往下流。
如果不是袁青杞,她現在應該還被袁崢天天折磨,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又怎么可能跟在徐佑身邊,像個真正的人一樣昂首挺胸的活著?
不說恩同再造,至少是恩重如山,可誰也想不到,集鐘靈神秀于一身的袁氏女郎,會驟然得此大病,黯然離世?
不知忙碌了多久,雙腿如同灌了鉛,連手都舉不起來,履霜撲通跪坐于地,雙手捂著臉鼻,發出無聲的哭泣。
左彣嘆了口氣,和何濡共坐飲酒,一杯接著一杯,想醉卻始終醉不了。何濡搖搖頭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風虎你既入登天之境,怎么還看不透人世間這點小小的迷障?”
“要說我跟三娘也不算熟悉,昔日在袁府時,僅僅見過數面而已。但她為人和善,處事公道,心腸極好,袁府上下都對她由衷的敬重,不成想這么點年紀就……哎,可惜,可憐!”
何濡為他倒了杯酒,道:“履霜和你為袁青杞傷感,我都可以理解,畢竟主仆一場,相處多年,怎么也會有幾分情誼在。可七郎他當初退婚時何等的果決,幾乎可以說毫不留戀,今日卻在那邊的亭子里坐了兩個時辰沒動了……”
“莫非都像你個和尚沒心沒肺的?”
徐佑跨門進來,瞪了何濡一眼,道:“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幫我想想這件事該怎么處理?”
何濡撓了撓頭,瞇著眼笑道:“那還不簡單?回封信表達下哀思即可!”
徐佑在他倆身旁坐下,自斟了酒,仰頭一飲而盡,道:“可我在想,要不要前往晉陵參加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