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的傷勢如何?”
范長衣忙道:“多虧李師弟出關,先用定金丹為陰師弟吊命,又開了幾服常人絕不敢開的虎狼藥,服下去咳了幾碗黑血,再用溫和之藥慢慢調理,雖然仍舊萎靡,但至少保住了性命。李師弟說了,修養三五年,該無大礙。”
李長風被孫冠勒令閉門思過,等閑不得見任何人,其實已經等同于軟禁,可為了救陰長生,除他之外再無別人能夠有這樣起死回生的神妙醫術。
“三五年……”
正值用人之際,三五年實在太久,對天師道而言,陰長生無疑成了廢人。孫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他親口說的,林通被一劍刺死,然后賊人自稱是明武天宮的天主?”
“是,陰師弟咳血之后清醒了片刻,當先說的就是這兩句,想來是告訴我們林師弟非盜劍毀龕的人,幕后主使實乃六天。”范長衣道:“這才合了情理,林通剛入天師道不久,為人矚目是因為明法寺論衡。可明法寺論衡是竺道安首先挑起,而那日恰逢羅殺天宮率鬼眾半道截殺寧師妹,才給了林通出頭的機會。此事牽扯到佛門、道門和六天三方,林通絕無可能操控這一切,陰師弟說他也是受害者,我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只是現在林師弟的尸身還未找到,我會加派人手,沿斜江往下游搜尋,絕不能讓林師弟死不瞑目。”
孫冠點點頭,不置可否,道:“繼續說!”
“現在六天已經露面的,都明玉的七非天宮,掀起了揚州動亂,致生民死傷無算;羅殺天宮,天主年歸海,出身不詳,多次在揚州刺殺寧師妹不成,反受重傷,逃入東海后不見了蹤跡;而明武天宮此次潛入鶴鳴山,殺了一位益州治祭酒,一位大祭酒身受重傷,還毀了祖師神龕,盜走三五斬邪雌劍,除了天主,別人也無這般的手段。只是我們情報有限,還不知道明武天宮天主的詳情,弟子馬上會著手處理此事,任他是九幽地府的鬼,也要抓出來曬曬太陽……”
出了天師宮,張長夜站在迎仙橋上,手扶著欄桿,嘆了口氣,道:“是啊,瞞得住嗎?瞞不住!”
鶴鳴山人多口雜,加上佛門虎視眈眈,不出五日,消息就會傳到金陵,不出一月,天下盡知。
就算再怎么瞞,哪怕斷絕了鶴鳴山和金陵的聯系,嚴令所有人封口,可六天干出了這樣的大事,豈會藏明珠于暗室,只怕早就要迫不及待的宣揚四方來掃天師道的顏面。
既然瞞不住,那就得強硬表態,若是連丟了老祖天師的法劍都無動于衷,天師道如何立足當世,如何與佛門爭雄?
張長夜離開后去看望陰長生,推門先見到李長風,道:“五弟,三師兄怎么樣了?”
李長風面容俊雅,烏發長須,氣正神清,倒是上品的美男子。前些年因進言忤逆了孫冠,于山后修舍里閉關,從不見客,這次要不是陰長生性命垂危,需要仰仗他的醫術,估計也不會出來。
“尚好,七日后會蘇醒,靜養一年,行走坐臥和常人無恙。但要重筑道基,沒有五年晨光是不行的!”
“五年!”張長夜微露愁容,他在鶴鳴山和陰長生結盟,彼此依靠,互為奧援,這才能勉強保持住話語權和存在感,如今陰長生重傷,單靠他自己,根本無力和范長衣、韓長策等人抗衡。
坐在床邊,看著形容枯槁,幾乎沒了人形的陰長生,張長夜默然不語,如喪考妣。李長風心如明鏡,卻也不會貿然開口去勸慰他。鶴鳴山這些年幾個大祭酒爭權奪利,上上下下鬧的烏煙瘴氣,真是看著就覺得煩悶,可是不知天師究竟怎么想的,不管不問,任由他們去折騰,甚至還有些默許和縱容。如今被六天輕易的潛入鶴鳴山,盜走祖師爺法劍,不正是內斗造成的惡果嗎?
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啊!
李長風背對著兩人,站在窗戶邊,窗外山翠疊青,暮云散盡,夕陽如血刺目,他突然有種明悟:天師道正如這暮氣沉沉的天色,已經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