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嘿,六天!”
顧長雍閉目陷入了沉思,若不是手指偶爾無意識的在腿上彈動,徐佑幾乎要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大概過了一盞茶時間,顧長雍突然睜開雙眼,在從床榻上走到徐佑跟前,隨手拉過來一個蒲團,在他對面盤膝坐下,道:“六天真有這么大的胃口么?”
“兩三年前連揚州都差點被六天占據……六天肆意妄為,還沒他們不敢做的事……”徐佑點到即止,住口不說。
“有理!”顧長雍拍了下案幾,把徐佑嚇了一跳,道:“六天所欲,在吞食天下,他們心里,揚州門閥只是佐酒的小菜,當然吃得下。不僅吃得下,還要吃得香!”
徐佑恭維道:“揚州有顧公在,六天只是癡心妄想。”
“你小子這話我愛聽!”顧長雍湊近了些,道:“七郎以為,他們會如何謀劃?顧氏雖不尚武,可也有甲兵千余,加上其余來賀禮的士族都帶著部曲,少則數人,多則數十人,也是不小的力量。城外還屯著都督府的兩千精兵,張氏和陸氏近在咫尺,府內部曲過千,這樣的兵力,六天該怎么做,才能把我們老老少少、胖的瘦的這么多人給一鍋端了?”
“下毒!”
徐佑回想著清明的話,道:“六天善用毒,白賊之亂幾乎抓不到活的俘虜,就是因為都明玉的七非天宮秘制扶蘇毒,凡入口無可救。之后,羅殺天宮暗中截殺天師道寧長意,那些沒來得及逃跑的五傷、百精和鬼兵也都服毒身亡。經臥虎司查驗,此毒不同于七非天宮的扶蘇毒,名為雀無角,不像扶蘇毒那樣見血封喉,卻可麻痹人的五感六識,逐漸失去意識后斷絕生機。
前不久,我被六天的人行刺,用的又是另外一種毒,叫倉鹒,和雀無角有些相似,同樣的詭譎狠辣。僅我們所知,就有這三種奇毒,其余尚有多少,實在無法預料。故而,我認為六天若想借婚宴之機把揚州士族一網打盡,唯有下毒這一個辦法!”
“下毒?”顧長雍道:“是了,今日大宴,從別處借了不少廚子和幫廚的下人,里面若真藏著六天的奸細,短短時間內是查不出來的,況且廚下非重地,趁人多混亂臨時溜進去也不是難事。不過,毒藥終究是小道,鴆殺數人還可以……如何才能毒死這數千人?”
“不需要毒死,只要讓能拿動刀劍的人失去戰力即可。”徐佑的聲音在密室里聽起來冷靜的可怖,道:“我聽聞已被剿滅的溟海盜有種神妙的秘藥,不知名,無色無味,極難察覺,不管是放入水中還是食物中都可使人通體酥軟無力,常被好色的賊子用來對付劫掠至溟海的貌美婦人。溟海盜和六天一氣連枝,肯定也備有此藥,用在今日這樣的場合最適當不過。”
山宗曾對朱凌波用過這種藥,任你通天本領,也照樣比不過黃口孺子,后被何濡賜名山鬼。山鬼雖是鳳東山的獨家秘術,但溟海盜首燕輕舟是六天的人,想從鳳東山手里得到配方應該費不了太多工夫。
“還有這樣的毒藥?”
顧長雍的神色終于凝重起來,顧陸朱張等門閥以君子自居,府內并沒有善于使毒鑒毒的人才,況且司隸府無孔不入,養這樣的人極容易招來主上的猜忌。若果真如徐佑所言,這種罕見的奇毒估計天下也沒幾人識得破,為今之計,只有臨時取消宴會,嚴查內外人等,擺出風急雨驟的陣勢,將可能的損失降到最低。
可僅憑徐佑只言片語,就把顧允的婚禮弄的一團糟,若事后查明是虛驚一場,顧氏的臉面何存?陸氏又該如何想?本來這場婚事就一拖再拖,陸氏多有不滿,再鬧出風波,實在傷及兩家的和氣,也讓外姓看了笑話。
“七郎可有良策?”顧長雍苦思之時,看到徐佑的臉色平靜如水,心中微動,朱智私下里對他說過,徐佑此子才智天下無雙,可為良相,也可為梟雄,要破眼前的詭局,不如問問他的意見。
“六天準備日久,大網鋪開,我們倉促應戰,至緊要的是不能打草驚蛇,一旦讓蕭靈有所警覺,立刻發動攻擊,以有備攻無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當務之急,先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找個可以信服的理由,讓貴府的精銳部曲暫且不飲食不喝酒,保持清醒,防守各出入要地,切記外松內緊,別露出破綻;二,現在來不及徹查賓客名單,只有盯緊蕭靈,但蕭靈或許只是誘餌和障眼法,真正的指揮者另有其人,還需謹慎小心,但凡有異常之處,都不可放過;三,立即派心腹之人去找陸氏和張氏借兵,越多越好,除了披甲士,仆從佃戶婦孺皆可搖旗吶喊,以疑兵壯聲勢,只等北顧里有煙起,馬上前來援助;四,貴府以及來賀的賓客里那些身份貴重的人,身邊都要加派護衛,以防被六天挾持后投鼠忌器;五,找到毒藥和下毒的人,此事交給我來辦,不能保證必成,但事已至此,盡力而為;六,通知都督府城外駐軍,加強防備,恐有人偷營,發現城中亂起,也不可盲目出動,以免中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