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徐佑能屈能伸,并不固執己見,更不是眼看火勢燒身,還要縱身跳入火海的白癡,躬身作揖,道:“三娘好意,我心盡知!玄機書院一事就此作罷,先觀時局,容后再議吧!”
袁青杞終于松了口氣,眉眼彎如月牙,輕聲道:“原是我多事,玄機書院對你這么重要,推到這步,也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可你還能聽得入耳,我……其實心里很歡喜的……”
方才袁青杞依偎在徐佑的肩頭,那是她最脆弱,也是她最無助的時刻。徐佑當時不明白,可現在知道原因:安子道其實才是袁青杞最大的靠山,有了安子道的支持,她才能假死脫身,以鶴鳴山大祭酒的身份掌控揚州治,然后在安子道和孫冠之間走鋼絲,暗中培養人才,積極發展實力,不惜一切代價的鞏固地盤,有了這些,她的抱負和謀劃才可以慢慢的得以實現。
但是現在,安子道危急,她失去了朝中可以依靠的力量,若將來有一天和孫冠攤牌,所要面對的壓力就要由她獨自承擔。
若非如此,徐佑想要看到她柔弱女兒家的一面,怕是得等到猴年馬月。
辭別的時候,徐佑突然問道:“金陵城里,何人最為通曉《尚書》?”
“若論《尚書》,自然是家住倪塘的崔元修!”
當夜離開林屋山,徐佑沒有在吳縣停留,原本他的行程是拜訪袁青杞之后去見顧允,在顧允的引薦下邀請明法寺首座竺道安出席玄機書院的開院大典,現在驟然得到安子道病危的消息,所有行程都必須隨之發生改變。
乘舟順流而下,過津口時依舊商旅輻輳,興盛不減往日。徐佑立在舟頭,眼前的大好河山,其實已在不知不覺之中處在了風雨飄搖的關頭,這次不再是白賊那樣的小打小鬧,不再是旱災那樣的拘于一隅,一旦爆發,很可能席卷江東二十二州,上至公卿,下至百姓,無一幸免。
整整兩日夜,徐佑沒有說一句話,等到了錢塘,立刻召來何濡、左彣、冬至,他神色平靜,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道:“我準備去金陵!”
左彣和冬至相顧失色,這些年在揚州潛心經營,從庶民而士族,從階下囚而座上客,從喪家之犬而名滿天下,從武道天才而幽夜逸光,徐佑走的極難,卻也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的高度,讓人嘆為觀止。
可金陵不是揚州,天子腳下,帝京名都,各方勢力交雜糾纏,真真稱得上龍潭虎穴。太子、沈氏、天師道乃至主上,任何一方對徐佑而言都是龐然大物,他們或許不會搭理遠在天邊的蠅蟲,可若是這只蠅蟲跑到面前礙眼,難保會發生什么后果。
兩人同時看向何濡,這種時候,也只有何濡可以勸誡徐佑。誰知何濡并沒有出言反對,而是眉頭微微揚起,問道:“七郎若去金陵,那玄機書院呢?”
“書院的一切事宜暫且停下!”徐佑道:“今夜由清明動手,在不緊要處點燃一把山火,將書院側翼的那幾進院子燒毀即可。天干物燥,山火肆虐各地,燒幾進院子也是平常。書院被燒,需要重建,突遭火患,也非吉兆,延遲至明年再擇良時,不會引起太多的懷疑!”
“書院的事好辦!”何濡又問道:“可七郎以什么名義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