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道搖頭道:“若不是僧主神通妙法,數月前我的身子就已經不行了。原想著再撐上一年半載,解決好太子的問題,可誰知天不假時,這逆子…咳,咳,竟敢公然反叛……”
安子道已近風燭殘年,身體和精力都遠不及以前,偶爾唇角溢出口水而不自知,昏昏嗜睡,眼花耳聾,可國事交給太子又不放心,勉強撐著,終至大病不起。三月不朝,內外不安,為了維持朝野大局,安子道毅然讓竺道融使了佛門秘術,強行續命,表面上看似乎無恙,甚至可比盛年時,其實這是以燃燒剩余壽命為代價,換來的短暫清明,以求這個強大的帝國平穩過度到下一個君王時代。
只是可惜,在他即將廢黜太子、另立新君的時候,肘腋生變!
林霜虎輕輕拍背,為安子道順著氣,道:“太子定是受人挑撥,才行此大逆不道之舉,等宿衛擒下他,審問清楚便是,主上且莫為這等小事傷了龍體。”
正在這時,竺道融忽的站了起來,遙望著東北方向,道:“孫冠來了!”
孫冠!
安子道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道:“僧主如何得知?”
“這是我和他的宿命!”竺道融轉身望著安子道,目光里透著幾分感恩、幾分憂慮,卻終究化成了放下所有的淡然,雙手合什,微微彎腰,道:“孫冠在本無寺等我!主上……多多保重!”
誰都知道,竺道融此去,未必能夠活著回來。南北兩朝,三位大宗師,不管元光也好,竺道融也罷,天下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孫冠應該居于首位。這不是臆測,也不是偏愛,而是多年來天師孫冠打出來的赫赫威名。
安子道和竺道融相交數十年,朝夕相處,言聽計從,可以說君臣之情比父子和師徒還要親近許多。此時驟然聽聞他要去和孫冠決戰,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從御案后走到竺道融跟前,殷切的眼神透著關心,道:“僧主,不要去……”
竺道融笑道:“主上可是覺得我并無勝算?”
安子道雖不通武功,可也明白臨敵之際,最忌缺乏信心,忙道:“僧主的修為豈是孫冠可比?然而孟子云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你貴為天下僧主,自不必和孫冠那鄉野村夫爭武道短長。他若隨太子謀逆,國法在前,大宗師又如何?中軍數十萬,就是一百個孫冠也斬了首級,為以武亂禁者誡!”
竺道融再宣佛號,道:“主上之心,我已盡知,然此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冠選的好時機,我若不去,他必定會來臺城,那時交手,對主上威脅太大。與其將戰場放在宮內,還不如放在寺里。我若勝了,萬事自安,可我若敗了,也至少讓孫冠不會成為左右此間戰局的變數!”
他說的句句在理,孫冠果真選擇的好時機,竺道融是不得不去。不然的話,兩位大宗師交手的破壞力,誰也無法阻止,尤其皇帝在側,亂兵又在攻城,宿衛不可能全神貫注的防備孫冠,威脅實在太大。
竺道融剛剛離開,又有人來報,沈穆之大軍攻城,夜深不知凡幾,粗略估算不下于五萬之眾。西華門已失,和東華門入城的太子合兵一處,正直奔太極殿。
安子道突兀望向蕭勛奇,眼眸冷的仿佛凍住了歲月,道:“太子造反,還當他是突如其來,司隸府來不及探查。可沈穆之帶五萬兵入京,從吳興到金陵,數百里水路,多大的動靜,你堂堂司隸校尉竟然一無所知?”
從入殿之后,除非皇帝問話,從來不發一言的蕭勛奇終于抬起了垂著的頭,清俊的臉龐平靜的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緩緩站起,嘆了口氣,道:“守奴,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