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伯余,字臨淵,因出生在二月,故小字叫桃月。北魏司空崔玄的長子,母親出自范陽盧氏,連姻皆士族。自幼博聞強識,精于天人之會,于經義、玄象、百家無不通曉,時人稱之為獨步。除此之外,尤為津津樂道的是,崔伯余的容貌織妍潔白,如美婦人,常以漢初三杰之一張良自比,因為其性情敏達,長于謀斷,所以又被稱為小張良。
不過,此時的小張良還只是魏主元瑜比較賞識的寵臣之一,愛他的書法和玄象術,時常召入宮中詢問天象、讖言和吉兇,但漢人在魏廷舉步維艱,地位不高,以崔伯余的才干現在也僅僅混到左光祿大夫的官位,并且這只是加銜,沒有實職,遠遠稱不上國之重臣。
奚斤的小兒子娶得范陽盧氏的女郎,論起關系來和崔伯余算是表親。在北魏朝堂之中,鮮卑族古老的部落族群結構仍舊占據著主要地位,哪怕崔伯余無意和奚斤成為盟友,他的出身也讓他別無選擇,否則的話,兩頭不討好,政治上將毫無作為。
元瑜的目光隨著奚斤點將轉到崔伯余的座位,笑著頜首,道:“崔卿,你意如何?”
崔伯余的嗓音偏向中性,配合他的容貌顯得別有魅力,道:“兩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然而臣認為當務之急,不是討論派兵與否,而是徹底探明姚吉的真實意圖。西涼十萬大軍屯兵河東郡,河東貧瘠,軍需皆需從長安運過來,正逢初春,冰河將融而未化,道路泥濘,河中冰凌未消,轉運十分艱難。若真的要開戰,姚吉只能隱蔽行軍,速戰速決,拖延一日,便是無法估量的給養消耗。可他偏偏大肆宣揚,扎營數十里,旌旗招搖蔽日,又不發動攻勢,以臣拙見,姚吉此舉,只是意圖牽制我南線諸軍不得妄動,并非決意東侵。”
散騎常侍、神部令劉貍和崔伯余是好友,立刻聲援道:“崔大夫所言極是!我若是姚吉,兵貴神速,此刻早已攻下軹關,再控制沁水,太行山的出口盡在手中,往東全是平川,西涼大馬可縱橫直入,那么,姚吉是知兵的人,還在等什么?”
奚斤眼睛一亮,道:“姚吉在虛張聲勢……”
崔伯余搖頭道:“是不是虛張聲勢,還要看侯官曹打探的消息,非我等坐在朝堂可以知曉。”
八大人官之一、山陽侯陸宏淡淡的道:“你們也知道兵貴神速,坐等侯官的情報,和守株待兔又有何分別?還是太尉所言,命長孫襄出兵軹關,御敵于國門之外,再命侯敬調集晉州十二郡的雄兵合圍,我諒那姚吉小兒不敢出太行半步!”
“敢問陸大人,若晉州兵馬全部防御西涼,偽楚的荊雍整軍而出,單單以豫州的兵力,固難相抗,到時該怎么應對?”發問的是五兵尚書賀屈,他是奚斤的直屬曹官,為人剛正不阿,哪怕八大人官,也輕易不敢惹他。
陸宏臉上浮現殺氣,道:“晉州防西涼,豫州防南楚,各司其職,若豫州刺史賀黨不堪重任,辜負皇恩,可另選賢才接替。”
其他七位人官紛紛表示贊同,朝議各抒己見,亂作一團,元瑜始終靜聽,不輕易發表意見,等所有人都說的差不多了,宣布退朝,改日再議。出得太極殿,有人拍長孫狄的馬屁:“太尉遠見卓識,非常人可知,竊以為守軹關乃上策。崔桃月幸進得寵,與軍務并不熟稔,豈可和太尉論起戎機?”
長孫狄笑而不語,方才崔伯余看似兩不相幫,其實主要目的還是禁止出兵,無疑打了他的臉面。這些人個個精明,知道奚斤得罪不起,那就拿崔伯余給太尉大人泄泄火氣,反正動動嘴皮子,又不掉根頭發。
忽有中曹吏急奔而出,截住崔伯余,恭敬的道:“崔大夫留步,主上請你到內朝議事!”
崔伯余平靜的點點頭,和奚斤施禮之后,跟著中曹吏遠去。長孫狄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奚斤遠遠看到,特意走過來笑道:“太尉可是嫉妒了?”
長孫狄眼睛微微聚起危險的光芒,低聲道:“奚斤,你這個豬頭狗身的蠢貨!主上如今以外朝治理普通和瑣碎的國政,但凡祭祀、軍機或突發的大事,皆自內朝密議而決。國之大事,在戎在祀,你我看似位高權重,一插手不到神部的祭祀之權,二無法干涉軍務,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人掃馬糞一般掃出平城。崔伯余,漢人,雖和你有表親,但絕不可靠,你莫要覺得他受到主上賞識是好事,他是他,你是你,要是想不明白這點,早晚你得死在這個豎子手里!”
說完拂袖而出,奚斤默立良久,回首望著西宮,那里正是內朝所在,春風拂面,陽光正好,可心中卻沒來由的煩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