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陽先是進拔山都作了屯長,后來表現優異,作了百將,然后進虎鈐堂深造后升到了拔山都的都主。別人知道他是明玉山舊人,起先還有點看不起,以為是來這鍍金混資歷的。可是嚴陽大半年來和所有手下同吃同住,愛兵如子,處事公正嚴明,又不貪財,自己的賞賜從來不取,全賜給兵卒。每夜巡視時,會給不小心踢開了被子的士兵掖被角,會給生病的士兵親自端藥,其他噓寒問暖的事,更是多不勝數。
拔山都全部披步人甲,擎山刀,背勁弩,負重在二十多公斤左右,平時的訓練強度比普通翠羽軍兵卒要翻一番,可嚴陽每次操練皆身先士卒,負重竟多達五十公斤,且翠典里規定的科目全部拿到第一,很快就贏得了軍心,上上下下無不服膺。
收服軍心只是第一步,接著在各部的對抗演練中,嚴陽表現出了為將者的氣質,臨危不懼,機變巧思,拔山都在他的帶領下幾乎戰無不勝。唯有的兩次失敗,是面對葉珉的鎮海都,一次被設計引入了陷阱,一次在運動戰中被擊殺人數超過半數,由監察司判負,但鎮海都也傷亡慘重。
這不是兩支軍隊戰斗力的問題,而是嚴陽和葉珉指揮藝術的差距,這種差距短時間內無法彌補,只能通過以后的戰斗逐漸成長。并且兩都的定位也不同,拔山都傾向野戰,需要多兵種配合,而鎮海都則是單打獨斗,更像是古代的特種作戰部隊。
安休遠丟了冠,發髻散亂,坐在牛車上狼狽不堪。軍中有馬,可他不會騎,出征坐的是牛車,逃跑自然還是牛車,等沖出包圍圈,安休遠緩過神來,召來左丘守白,怒道:“譚卓呢?不是說揚州軍正在全力攻打瓜洲和京口,這里冒出來的是鬼嗎?”
左丘守白低著頭,道:“譚司馬還在揚子鎮,沒有逃出來……”
“廢物!全是廢物!”
安休遠重重一腳踹在左丘守白的肩膀,把他從牛車上踢了下去。左丘守白毫不閃躲,甚至故意將肩頭的肌肉放松弛,既給了安休遠踹人的回饋,還不讓他覺得腳疼,然后就地一個打滾,急忙站起來,爬上牛車,保持剛才同樣的姿勢低頭跪著。
看著這個每日夜盡心盡力服侍自己的可人兒,安休遠也難免有點歉意,畢竟這不是左丘守白的錯,但身為皇子,道歉是不可能的,冷哼一聲,道:“傳令下去,別管后面的人了,速速趕回廣陵城。有了城池為依托,諒賊軍攻不進來,再圖后算!”
徐州軍出城之前,譚卓曾諫言,深夜馳援恐中埋伏,最好派出斥候,險要地段仔細搜索后再大軍通過。無奈安休遠剛愎自用,認為尚庸信里說的火急,說明揚州軍正全力攻城,憑他們那點兵力,根本不可能分兵,更不可能縮地成寸,短短兩個時辰就跑到廣陵這邊設下埋伏。況且真要按譚卓說的去做,還怎么來得及救援瓜洲?
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誰想到竟然真應了譚卓的烏鴉嘴,左丘守白答了聲“喏”,倒退著離開牛車,把安休遠的命令傳了下去,頓時軍心大亂,棄甲的棄甲,扔弩的扔弩,甚至有不少人把刀和槍都扔了,只恨兩條腿跑的慢,無頭蒼蠅般往著廣陵的方向退去。
行不過五里,轉過前方的山腳,安休遠被“伏兵,有伏兵”的叫聲嚇得從牛車里鉆了出來。天邊浮出的第一抹光華淡淡的灑在橫在道路中間的拔山都身上,金漆鐵甲,革帶長靴,仿佛亙古走來的巨大神靈,冷冷的凝視著他們,如同看著死人。
由于清楚的視野,和拋開了夜晚的天性恐懼,安休遠這會倒是不怎么害怕,眼前的敵人只有區區數百,而他麾下除了一千威信都,還有三千甲士,就是每人吐口吐沫,都能把他們淹死。
“沖,沖過去!威信都,聽我號令,凡殺一人者,賞萬錢!”
不用安休遠作戰前動員,所有人都知道不沖過去就是個死,一旦被后面的賊軍追上來,想逃回廣陵千難萬難。
威信都不愧是徐州精銳之首,頃刻間列陣完畢,雙手舉長槍,先是垂在胯側,沖出五步后平端至肋間,等到了拔山都陣前,卯足了氣力夾雜著前沖的慣性,長槍從胸前的位置閃電般刺出,直沖敵人的心口和腰腹之間。
嚴陽披甲站在最前,等威信都沖鋒過半,冷冷的道:“舉刀!”
前三排的部曲齊齊斜上舉刀。
敵人的臉已經清晰可見,腳步聲仿佛鼓點,整齊又猛烈的踩踏在心湖,可也無法撼動拔山都分毫。
嚴陽大喊道:“拔山!”
五百人同聲嘶吼:“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