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疾行,等到天光大亮時已看到了江寧的城墻,郭勉安排的車駕早候在道左,讓安休林坐入車中,暢通無阻的進了城,直奔王府的臨時住所。等親眼見到安休若的尸體,路上已從徐佑口中得知事情經過的安休林還是痛不欲生,徐佑以神照觀人,知他不是作偽,而是真的悲傷。安氏三代寡恩,出了安休林這樣的仁義之人,倒也是異數。
好不容易等他止住眼淚,卻又癡坐不動,好似三魂丟了六魄。郭勉示意徐佑來到外間,毫不客氣的道:“此改天換日之時,怎能效仿婦人哭哭啼啼?我觀臨川毫無人主氣,差江夏王遠矣!今奉他為主,是無奈之舉,日后七郎應早做謀算……”
徐佑道:“大行皇帝、先涼主姚琰、魏主元瑜,此三人無不是雄才偉略、氣吞山河的英明之主,然而江東亂局如斯、關中衰敗在即、北地烽煙處處,明主如何?蒼生涂炭,正因明主而來。臨川王或許不如這三人,可知人善用,兼聽仁愛,作為人主,在我看來,已經足夠了!”
郭勉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兩人回到房內,安休林終于從傷感的情緒里解脫出來,淚眼婆娑的看著徐佑,道:“七弟,為兄心里大亂,渾然沒了主意,你說接下來該怎么辦,我照做就是!”
徐佑柔聲道:“姊夫,三殿下被六天毒殺,此仇必報,可現在卻不能走漏風聲,前方正在苦戰,經不起任何波瀾了。我的想法,是如此這般……”
聽了徐佑膽大包天的計策,安休林神色變幻不定,猶豫了半響,咬牙道:“好,就這么辦!可,顏婉會同意嗎?”
徐佑淡淡的道:“他獻得歌姬毒死了江夏王,縱然事先不知情,可也脫不了干系。若不戴罪立功,姊夫為何要饒了他的性命呢?”
顏婉沒有被綁,口里也沒有塞布條,吃用的齊全,除了只能在屋里活動,跟常人無異。郭勉不屑于折磨他,那是下作的懦夫行徑,雖是個宦者,可他比這世間大多數男兒都要像個豪杰。
見徐佑推門進來,也不覺得驚訝,安坐不動,譏嘲道:“郭老狗請你來做說客的?”
徐佑皺眉道:“我原以為參軍是個聰明人,口舌之快,比得過人家的刀快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既然想活命,就表現的順從些,郭公不殺你,是他的大肚能容,可你若自己尋死,連我也救不得你了!要不我先離開,等參軍想明白了這層咱們再說話?”
“郭勉不敢殺我!”
顏婉的語氣軟了些,徐佑說的對,事已至此,口舌上沾點便宜又有什么用,他站了起來,拱手作揖,道:“殺了我,殿下……的死再也無法遮掩,更無法向荊州軍交代,一旦生變,被金陵所趁,討逆之事將前功盡棄……”
徐佑冷笑道:“參軍想的差了,沒了張屠夫,還要吃帶毛豬不成?檀孝祖和我有舊交,說服他支持不難,有了檀孝祖,軍中府中就算有人想鬧事,也只是疥癬之疾,彈指可定。不過,我憐惜你的才干,死了可惜,這才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至于肯不肯接受,也由得你……”
千古艱難唯一死,顏婉要尋死,在江夏王死的那夜就已懸梁自盡,之所以茍延殘喘,就是想討價還價,盡力多爭取點好處。這樣事情變簡單了,他既然不想死,那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接受徐佑的提議,和他們合謀演一場戲。
這可能是漢代誕生百戲以來,天下間最為重要的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