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火蛇的獠牙從黑暗里探出,密如蝗蟲的弩箭夾帶著呼嘯的風聲射向沖鋒的騎兵,從夜空俯瞰,魏軍的陣型突兀的往里凹進去一個巨大的扇面。
尉遲鹯徹底被打蒙了,按照以往和楚軍作戰的經驗,這個距離根本不可能受到弓弩的打擊,就算偶爾有零碎射過來的箭支,那也是強弩之末,射在身上跟撓癢癢似的,所以沒有提前撐起傍牌,導致傷亡慘重。
“舉盾,舉盾!”
騎兵盾也叫傍牌,西漢以來就是騎兵的制式裝備,《太白陰經》和《武經總要》里都有記載,魏軍的傍牌是六十公分厚的圓木盾,正面裹著熟牛皮,防御能力甚佳,可以有效減少騎兵在沖鋒到接刃這段死亡距離里的傷亡率。
二百步!
又是一波弩箭,比剛才更加的密集,魏軍如風吹稻田,成排成排的倒下,不少人是被同一支弩箭洞穿,這樣強橫無匹的弩機簡直聞所未聞,裝備的輕甲和傍牌根本毫無用處。尉遲鹯咬著牙,心里默念著頂住,頂住,只要沖到三十步內,以騎兵的力量,這將會是單方面的屠殺。
然而作為萬鈞弩的初次亮相,注定不會給尉遲鹯這個機會。到一百五十步時,似乎可以聽到弩機扣動懸刀的聲音,千萬支箭遮蔽了夜空,從容又冷酷的收割著鮮活的人命。尉遲鹯幸運的躲過了死神的眷顧,肩頭中了一箭,穿透了甲胄,把他凌空帶起后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幸好被親衛匆忙救起,換了馬匹,他也終于從盛怒里清醒過來,再繼續沖下去,恐怕還沒有看到敵人,全軍就要因為可怕的戰損率而潰敗。
有人勸道:“鎮主,楚軍強弩環伺,正面不可能突破,不如繞行左右兩翼,誘使他們變陣,變則生亂,可趁隙大破之!”
這是騎兵對付步兵的經典戰術,分襲繞后,轉向突擊,敵人變陣則必亂,不變就是人肉靶子。可恢復了冷靜的尉遲鹯果斷的表示拒絕,下令全體左轉往西去,催馬脫離戰斗。只要保存有生力量,等到天明,再來尋這幫殺千刀的島夷報仇。
他的選擇某種程度來說是正確的,因為楚軍的左翼是大片大片的洼地,摸黑沖過去保證再也出不來。左翼燃起的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只是數十名敢死之士每隔十余步點了多支火把,制造出列陣以待的假象。
魏軍當然也知道附近有洼地,只是他們匆忙撤出長星坡,還沒喘口氣又發起沖鋒,加上被那些火把迷惑,很難準確的估算距離洼地多遠,而人的潛意識會以為敵人可以列陣的地方,肯定不是洼地。但尉遲鹯畢竟是戎馬多年的老將,以敏銳的觸覺避開了這片死地,斷尾求存,稱得上果決和明智。
站在高臺的齊嘯看到尉遲鹯撤離,笑道:“我還真想讓他沖過來試試看……”
騎兵對步兵擁有巨大優勢,一是機動性,可以從容進退,襲擊、騷擾、切斷補給、制造混亂,并挑選對自己最有利的戰場;二是沖陣時龐大的沖擊力和壓迫感。雖然步弓的威力和射程都大于騎弓,混合花陣的殺傷力也不可小覷,但是為何往往在對陣騎兵時敗多勝少,就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兵員素質和軍事訓練都遠遠不足。人心容易恐懼,恐懼會成幾何倍數的傳染,當視野內可以看到的駿馬踏著飛揚的灰塵排山倒海的襲來,握得住槍已經是一等一的好兵,更多的是兩股戰戰,一觸即潰,根本不可能進行預估當中的完美抵抗。
翠羽軍從成軍的那天起,接受的就是脫胎于后世的嚴格的科學軍事訓練,和這個時代那些所謂的強軍并不相同。比如隊列變換,只是翠羽軍基本的訓練科目,可以保證不會在面對騎兵的變向襲擾時發生足以導致敗局的雜亂無序,而監軍司的存在,更是加了層雙保險,所以齊嘯渴望尉遲鹯失去理智的沖過來,讓翠羽軍在占據有利地形的先決條件下和魏國精騎交交手,為以后可能發生的決戰提供點有價值的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