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孝祖道:“兵力自是我軍占據絕對優勢,但是有一點,中牟的地勢不可不慮……”
中牟長年受黃河和鴻溝水的沖積,境內崗、洼相間,地貌多變,整體俯瞰的話,西部高東部低,南北高中部低,如同傾斜的牛槽,形成一條扇形的巨大撕裂帶。而蘆莊就處在這個扇形撕裂帶的交叉點,突破蘆莊,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的沖積平原,便于楚軍的大兵團展開,當然,也便于魏軍的騎兵縱橫,雙方優勢互相抵消。可若是被堵在蘆莊,就像是添油戰術,每次可以用在前線的兵力會受到一定的限制,并要隨時防備魏軍騎兵的側翼突襲,那就對楚軍大大的不利。
檀孝祖的意思,其實和譚卓、何濡一樣,也是要盡快擊潰蘆莊之敵,但正因為蘆莊的地形太過重要,元沐蘭不會輕易放棄,己方得做好攻堅的心理準備,不能覺得兵力占優就會必勝——驕兵必敗,全常翼的死,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好,大家都認可要速戰,可正如檀將軍所說,速戰,未必能速決!”徐佑目光平靜,修長的身形哪怕是坐著,也仿佛如山如岳的巍峨,道:“元沐蘭是知兵的人,蘆莊這樣的要地,既然搶先一步占了下來,就不會再松口吐出去。而我們除了知道對方兩個番號之外,兵力、軍種、營防以及其余各種布置全都晦澀不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不知敵,又如何破敵?”
元沐蘭用聲勢浩大的全城犒賞欺騙了楚國細作的眼睛和耳朵,從而遮掩了尉遲信和李沖的行動,完美的完成了戰術意圖。
這是敵人情報工作的勝利,現在,需要秘府做出相應的答卷,冬至頗感壓力,但還是義無反顧的道:“給我一個時辰!”
徐佑相信冬至可以完成任務,他站了起來,沉聲道:“我們先前吃了大虧,全將軍壯烈殉國,這給我,也給你們提了個醒:任何時候,都不要在戰場上輕視任何人!”
眾將齊聲稱是,無不肅然。自西征以來,連番的勝利確實有些沖昏了他們的頭腦,尤其這次和魏軍決戰,十五萬對五萬,兵力三倍之優,軍械器甲糧草充沛,水路陸路天時地利,哪怕再小心翼翼的人,也難免開始得意起來。
全常翼的死,卻如一盆冷水澆到了所有人的臉上和心里,把剛剛浮起的驕傲和自滿用近乎殘酷的方式熄滅,重新冷靜的審視自己。
“傳令下去:全軍原地歇息,可解甲,準備午膳,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殺敵嘛。一個時辰之后,等秘府拿到情報,再來商議!”
全軍解甲當然是個不大不小小的陷阱,徐佑想試試看,能否引尉遲信或李沖出戰,所以外松內緊,看似大批大批的部曲解了甲胄,席地而坐,亂糟糟的等著開飯,實則在某些不易被斥候看到的地方,正有兩萬蓄勢待發的精銳悍卒,呲著牙準備吞噬敢犯之敵。
從兵法而言,這其實是最利于騎兵進攻的好時機,沒有披甲,沒有列陣,捧著飯碗而不是刀槍的步兵根本就是抹了肉醬的大餅,怎么看怎么鮮嫩可口,然而謹慎的尉遲信和穩重的李沖都沒有上當,魏軍方向毫無動靜。
兇狠且多疑,勇猛卻不急進,
很有點名將那味了!
“再說一次,你叫什么?”
帳內,冬至望著眼前威武雄壯的男子,露出相當滿意的神色——跟男女的對眼無關,純粹是接近牛馬市里挑牲口的那種感覺。
“奚舉,現為七品下的蕩難將軍,隨侍虎威中郎將宴荔石左右,奉命來營內巡視。”
這人真名叫成鹿會,西涼羯族,原屬冥蝶司,六品修為,擅長隱匿、刺探,懂七種不同民族的語言,且口音純正,長相不用多提,典型的胡人風格,棱角分明,大眼高鼻,難得的是氣質,北魏蕩難將軍的戎服罩在身上,手按刀柄,眼神堅毅,真是比魏人還像魏人。
“將軍可有手令?”
“你他娘的算什么東西,敢找耶耶要手令?嗯?知道耶耶的奚字怎么寫嗎,不想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