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不好聽的,一旦亂起,人心惶惶,屯長找不到什長,什長找不到伍長,伍長找不到自家的士卒,喊破了嗓子別人也聽不見,怎么可能短時間內準確無誤的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尉遲信終于色變!
隨著赤紅色的令旗揮動,萬鈞連弩那冷酷的機括滑動聲吹響了收割果實的號角,仿佛無數兇猛的巨獸呼嘯而出,剎那間遮蔽了天地間的視野,狠狠的和那些奔騰的駿馬迎面撞擊,破甲箭以無比強大的殺傷力,洞穿了所有人的甲胄,噴射的血柱染紅了翻騰的塵煙,肉眼可見的,從來耀武揚威的騎兵組成的鋒矢陣,頭和兩翼被打的凹陷了進去,像是無頭的大雁,發出無助的哀鳴。
“撤!”
哪怕心在滴血,滿腔郁憤,尉遲信也只能面對現實,率領尚存的八百多騎脫離了戰場,倉皇東遁。
明敬手里沒有騎兵,根本無力追趕,目送尉遲信遠去,臉上并無勝敵的笑意。
他的任務是攻陷蘆莊大營,然而鏖戰半日,始終無法得手。眼看著天色漸暗,地處平原,無險可守,若敵人趁夜黑偷襲,防不勝防,果斷的鳴金收兵,等徐佑主力抵達后,擇穩妥處安營修整。
當夜,節堂軍議,面對眾將,明敬滿臉羞愧,深刻的做了自我批評,把責任全都攬到身上,申請處置降罪。
徐佑端坐沒有說話,譚卓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今日指揮有度,應對有方,雖沒能成功拔掉敵營,可吃掉了尉遲信過半的兵力,兩下相抵,功大于過,不必太過苛責!”
檀孝祖也道:“魏軍守的頑強,非戰之罪!今日至少試出了他們的底細,明日再戰,有的放矢,破之不難!”
大家紛紛寬慰,誰不知明敬是徐佑嫡系里的嫡系,何苦落井下石,惹得大將軍生厭?再者說,就事論事,明敬以兩萬對一萬,又是攻方,付出一千五百人的傷亡,殲滅魏軍兩千多人,其中還有一千騎兵,這樣的戰績,不能說勝,但絕不能昧著良心說是大敗!
等大多數人都表完態,徐佑就此揭過,不賞不罰,道:“你和魏軍交手,感覺如何?”
明敬想了想,佩服的道:“六鎮強兵,名不虛傳。”
他的性子最是狂狷,很少服人,能給予魏軍這樣的評價,可知對手的堅韌不屈和勇悍無畏給了他多大的震撼。
徐佑點點頭,道:“經過這兩場仗,我想諸君應該明白,對面的敵人究竟是怎樣屹立北境百年不倒的?響鼓不用重錘,戒驕戒躁,正視敵我,軍人的榮耀和勝利,要用刀和血去見證,今夜三軍修整,明日再戰!”
“諾!”
蘆莊大營。
回到大帳的尉遲信臉色鐵青,胸口憋的火氣幾乎要燒紅了他的雙眼和肺腑,雖然李沖剛才在軍議時安慰他說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且騎兵的出擊讓明敬動用了預備隊,也讓他無力繼續組織進攻,只能黯然退兵,還是起到了正面和積極的效果等等,但是這些安慰人的話對尉遲信而言,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上酒!”
尉遲信酗酒,或者說鮮卑人沒有不愛杯中物的。軍中自然禁止飲酒,但身為驍騎將軍,又是尉遲家的子弟,法令他們形同虛設。
特權階層之所以高高在上,正是因為法令由他們設立,卻不必嚴格遵守!
酒也很快端了上來,尉遲信剛要痛飲,抬手摸到了空處,沒了慣用的玉杯,越想越氣,取了架子上的軟皮鞭,對著端酒食的兩個親衛劈頭蓋臉的鞭打起來。
“養你們這些狗奴,守個門戶也守不好,御賜之物被你們弄丟,累得本將軍今日敗陣受辱,早晚把你們全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