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荔石大汗淋漓,枯坐良久,起身跪地,道:“罪將知錯,愿受軍法!”
元沐蘭的美眸里閃過一絲不忍,可是軍法無情,容不得以下犯上,溫聲道:“你三子之中,誰堪造就?”
“罪將三子碌碌,皆無才干,蒙主上恩賜,家里良田百頃,牛羊數萬,宅院十余座,奴仆千余人,足夠他們安度余生。”宴荔石誠心道:“不過,我的養子宴孫游心細如發,頗通軍務,留在侯官曹明珠蒙塵,還請殿下免了他的職司,專心在軍中歷練。我敢保證,不出五年,大魏勢必再多一將才。”
“如你所愿!”
宴荔石了卻心事,直起腰身,閉目等死,元沐蘭卻道:“先不急,我陪你到天明,洛陽會有新的戰況傳來,到時你死也瞑目。”
宴荔石猛的睜眼,聲音不受控制的高了些,道:“洛陽?”
洛陽。
葉珉率軍離開之后,由周石亭全面接管洛陽的防務,他也是中軍名將,方方面面安排的井井有條,一方面加固洛陽城防,一方面和滎陽、虎牢互通有無,還拿出在金陵的交際手腕,與洛陽城內的諸姓門閥打好關系,外無患,內無憂,洛陽怎么看都固若金湯。
前兩天接到各地軍報,徐佑把元沐蘭的主力死死的壓制在浚儀,動彈不得,葉珉已按計劃兵臨鄴城,抄了元沐蘭的老窩,澹臺斗星進展稍慢,但也包圍了滑臺,切斷了黃河兩岸的聯絡,明眼人都看得出,勝利的天平毫不保留的向楚軍傾斜。這樣的好消息當然值得慶賀,周石亭故意把這些軍報散播出去,以安黎庶之心,又宴請洛陽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歌功頌德,好生拍了拍徐大將軍的馬屁,盡歡而散。
喝了滿肚子酒的周石亭正要歇息,侍衛來報,說鄭氏的家主鄭琿求見。這人立過大功,揭穿了外侯官禍亂洛陽的陰謀,徐佑還和他把酒言歡,周石亭這段時日刻意籠絡,鄭琿也特別上道,捐獻了不少糧食、衣物和酒肉勞軍,雙方廝混的很熟了,雖然醉意上頭,神志恍惚,可也不能不見,親自迎到了門口。
鄭琿興沖沖的道:“自衣冠南渡,誰曾聽聞漢人對胡人有過這般酣暢淋漓的大勝?百年血仇,今日得雪,真是令天下振奮,萬眾歸心。恰巧,我前些時日剛從胡商手里尋得一件好玩意,特代表洛陽士族和百姓來獻給將軍作為賀禮,聊表寸心!”
周石亭收了鄭琿不少好處,大部分是南朝很難見到的玉石類的寶物,心里直癢癢,干咳兩聲,道:“原不該讓鄭公破費,只是大將軍臨行時吩咐,要我和鄭公多多來往,適逢前方大勝,也不能寒了鄭公和諸君的好意……”
“是是是!”
鄭琿賠著笑,姿態放低,和他鄭氏家主的身份很不匹配,但周石亭相當享受這種奉承,要是在江東,別說庾柳蕭袁,就是顧陸朱張,誰家的家主會對他這么的小心討好?
入了房間,鄭琿使了個眼色,周石亭心領神會,讓侍衛們全都退到門外,只見鄭琿從盒子里拿出一尊玉佛,只有指掌大小,可雕刻的惟妙惟肖,寶相光華流動,栩栩如生。
周石亭的老母信佛,這樣的禮物簡直送到了心坎上,笑得嘴巴都要合不攏了,道:“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送過了大禮,鄭琿又拿出一壇子酒,神神秘秘的道:“這是敝宅珍藏的九釀春,據說是曹魏時宮廷里傳下來秘法釀造的,至少幾十年的光景,平時不舍得,這次可是忍著心頭痛邀將軍共飲。”
周石亭腹中酒蟲翻涌,打開壇塞聞聞,果真香醇之極,喉結上下動了動,笑道:“鄭公,你我也不是外人,有事請直說,但凡我能辦的,絕不會推辭,可丑話說前頭,若是有違大將軍的軍法,恕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