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笑道:“白烏商來往南北,不知養肥了多少貪官污吏,并且因為牽扯到了貴人們,無法進行有效監管,導致他們膽大包天,很多違禁的東西也因此流通。開放互市,至少有法可依,明面上可以收取巨額稅賦,暗中也能防止大部分違禁物。”
說的也是,魏楚敵對百年,沒有互市。但是,人都是有需求的,你想要魏國的精鹽,我想要楚國的綢緞,這些需求并不因為兩國的敵對關系而發生轉移,也因此造就了白烏商的盛行不衰。他們以各種名目和手段行賄邊境官員,然后倒賣兩國物資從中漁利,這么多年無數人發了大財,可國庫卻沒有得到半點好處。
“好,我同意……”
兩個跺跺腳就能讓天下震蕩的大人物,卻如同市井小販一般針對彼此的條件討價還價,有時劍拔弩張,有時笑語歡聲,有時沉默如風雨將至,有時暴跳如驚雷貫空,就這樣持續到了天色漸暗,元沐蘭抬頭,側耳傾聽,中牟城外連綿數里的楚軍大營隱約傳來蒼涼悲愴的歌聲:
“驅馬去西征,鄉愁步步生。舉鞭絕江水,回首見哀鴻。欲問故人在,萬里共月明。”
“驅馬去西征,長江水初凝。匆匆寒暑過,又見黃河冰。千山與萬山,山山兩不同。”
……
“這是什么?”
徐佑答道:“家中父老盼兒歸,妻子兒女望夫還,征人思鄉,人之常情!”
元沐蘭久久無聲,道:“我是胡家兒,不解漢兒歌,但是這些時日,浚儀城內也多能聽到相似的歌聲……百年征伐,死的人確實太多太多了……微之,我愿力促朝廷永罷刀兵,和楚國結為兄弟之邦,兩國百姓安居,再無兵禍之憂……”
“若能如此,再好不過!”
元沐蘭終究是女子,會有某個瞬間的感性沖動,但她忘記了一個鐵的事實,決定兩國關系的準則,不在于盟約,而在于雙方的實力對比。
實力永遠均衡,自然可以永遠為兄弟,楚稍強魏稍弱,或者楚稍弱魏稍強,可以暫時為兄弟,但是只要有一方的實力明顯超出另一方,別說兄弟之邦,就是父子之邦也只是紙面上的笑話,沒有絲毫的約束力可言。
不過,徐佑明白,十年之內,楚國還無力北伐,魏國也無力南下,十年之后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所以順著元沐蘭的話,擊掌盟誓,約為兄弟。
既為兄弟,元沐蘭表現出了鮮卑人大氣的一面,她和徐佑拿住大方向:分洛州豫州,滑臺駐軍,建立秘密聯絡通道,酸棗汲縣互市,其他的許多細節問題不再深究,交給底下人去討論商量即可。
金烏西落,玉兔高懸,遠處的天際抹過清冷的弧光,銀杏樹下的金黃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元沐蘭翻身上馬,騎在馬背上回頭沖著徐佑嫣然一笑,輕踢馬腹,提振韁繩,颯然如流星,疾馳而去。
徐佑默立良久,長長的身影漸漸的消沒在了月色中。
這正是: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謾悲涼!
(第六卷完)
(還有最后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