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道真最擅長朝廷里的算計,一字字說來猶如親眼目睹了柳權等暗中謀劃的全過程,道:“柳氏門閥,何等的身份地位?郞主只是無官無品的閑散縣侯,竟能囂張跋扈的分了他的家妓,手握重兵的武將們依舊忠心耿耿,掌管吏部和憲臺的文官們不惜擂鼓助威,這要是傳到皇帝耳中,他怕是不怕?”
徐佑沉吟不語。
“不錯,皇帝是對郞主恩遇,可恩遇之重,重的過秦皇對王翦?重的過漢高對韓信?重的過漢武對衛青?功高蓋主,權重必疑,這是顛簸不破的道理,皇帝的信任,從來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只可一時,不可一世。”
魚道真又道:“因為剿滅六天之功,皇帝想要郞主再任大將軍,領兵攻打益州,這就招了舊黨和門閥的忌,他們不惜用這么淺顯又直白的布局給郞主下套,就是看準了這點,聰明人都知道郞主入了局,可事實就是事實,你展現出來的勢力實在太大了,大的足夠引起皇帝的警惕!”
徐佑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是太心軟了,明知是局,還傻傻的跳進去?”
魚道真的美眸泛著清亮又崇慕的光芒,聲音也婉轉如雀鳥輕鳴,道:“南北兩國,我見過的心狠手辣的大人物數不勝數,可愿意為了那些生死等若牛羊的歌姬出頭的,卻也只有郞主一人。這不是心軟,而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民心在德,郞主看似一時入了敵人甕中,可從長遠計,對郞主其實大有裨益!”
徐佑問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明日廷議,柳寧將會借機發難,彈劾郞主跋扈,結黨,威嚇大臣,目無法度,搶掠私財,謝希文也會加大力度攻訐郞主,我猜測,他會提議驅逐郞主出京,到一偏遠的下州擔任刺史,很大可能,還是不掌兵的刺史……”
楚制,州刺史分兩種,一是掌兵的,軍政大權于一身;一是不加將軍號,不掌兵的單車刺史,只負責地方行政,兵事則交給州都督府。有楚一朝,單車刺史雖然名義上是封疆大吏,但品階和地位極低。
“皇帝就算開始猜疑郞主,但也不會寡恩到這等地步,謝希文也知道僅僅因為羞辱柳權就把郞主外放是不可能的事,皇帝絕對會否了他的提議。這時,謝希文再提出讓狄夏當大將軍,都督各軍前往益州平亂,皇帝也就不會反對了。以退為進,小小的權術罷了。郞主要做的,就是緘默無言,分辯的話,讓檀孝祖等人去說,”
徐佑贊道:“坐于廳堂之中,廟算臺城之內,除過道真,再無他人了!”
稍后朱信回轉,稟告道:“裴植先回了柳府,然后又去了瓦官南巷的丘邁宅第,截止我離開時,沒有見他出府。”
魚道真如數家珍,道:“丘邁,國子博士,曾參與朝廷議禮,在金陵小有薄名。裴植和丘邁是至交好友,每來金陵,都住在丘宅。”
徐佑笑道:“丘邁……事情越來越有趣了,谷雨,通知文魚司,派人盯著丘宅,還有丘邁和裴植,他們的日常行蹤,要一樣不落的呈報給羅生司。”
朱信點點頭,微微躬身,退了出去。